Chapter 2. 秘密
傍晚,周太太和周先生回来了,听说周泽楷带了个朋友,都来了兴趣。周太太非常含蓄地打听,年纪多大?模样如何?性格可好?跟你哥可配?
我一一如实汇报,年龄看上去比我小个两三岁;模样比起您大儿子也不差,虽然看上去有点傻;喜欢动物还会做菜,应该不难相处;跟您大儿子自有一套沟通技巧……
周太太闻言,喜上眉梢,用手帕按着嘴角直笑。周先生也颇为欣慰地拍了拍她的手,你看你看,你还担心泽楷不开窍,我都说了那是他眼光高。
我看着二老满脸未来儿媳妇半只脚已经踏进门的欣喜表情,生生把最后那句“是个很特别的男孩”给憋了回去。
做梦是每个人的权利,只可惜美梦总是醒得太快。
周先生周太太的你侬我侬还没能超过五分钟,玄关处就响起一阵敲门声——周泽楷长年不在家,也没有带钥匙的习惯。
周太太一边打发我去开门,一边利索地拢着头发:“给我瞧瞧,没乱吧?”
周先生贴心地给她托着化妆镜,还不忘给我递眼色。
我无语地站了起来,真心祈祷气管炎不要遗传。
果然是那两人,只是造型怎么有点怪?我望着周泽楷少了两颗扣子的衬衣和孙翔开了个大口子的T恤,惊道:“S市的治安已经这么差了吗!?”
周泽楷歪了歪脑袋,似乎在思考怎么回答。孙翔气鼓鼓地瞪了他一眼,头扭到一边不说话。
有八卦……
还没来得及细问,便听身后传来一阵抽气声。看来是我声音太大,把周先生周太太也惊动了。于是四个人就隔着一个我八目相对,诡异的沉默在玄关处蔓延。
好半晌,居然还是周泽楷先打破了沉默。
“爸、妈。这是孙翔。”
“……”
“叔叔阿姨好。”那孩子悄悄地拉了拉自己的大T恤,好像这样就能把那大豁口给遮掩过去。
“你好……泽楷,你们这是怎么回事?”周太太的嘴角都在抽搐,我敢打赌这绝不仅是因为看到自己儿子一副被打劫的样子。
“遇到粉丝。”周泽楷从鞋柜拿了双新拖鞋递给孙翔。
我在心里给他点了根蜡,现在的粉丝都这么狂热吗?
周太太的情绪低落只维持了一小会儿,她很快就开心地询问起她大儿子这半年的生活情况。可惜她大儿子是个无口,问再多也是“不错”、“嗯”、“还行”,信息含量几乎为零。周太太无奈之下将注意力转向孙翔。
“小孙也是电竞选手吗?”
“家在本地还是外地啊?”
“你们平时训练辛苦吗?”
“食堂的伙食还吃得惯吧?”
“你们战队都是清一色的男孩子吗?”
“偶尔也会跟粉丝联谊吧?”
……
周太太不愧是教了一辈子书的人,交流技能一等一,这话匣子一打开便像缺了口的防洪堤。
孙翔大概也被这气势吓懵了,反应跟白天判若两人。他对周太太的问题一律只用“嗯”、“啊”、“好”等单字回答,简洁程度居然完爆周泽楷。
周太太见套了半天话也没套出个所以然,身心俱疲地回房间去了。客厅里只留下四个男人大眼瞪小眼。
“你还要继续打?”
“啊。”
“以后什么打算?”
“再说吧。”
我端着水杯缩在沙发上看着这熟悉的一幕,这是周泽楷每次回家父子俩的固定演出节目,二问二答,精准得跟每晚七点的新闻联播似的。按照惯例,对话会到此结束,周先生该退场了。可今天的周泽楷不知受了什么刺激,一阵沉默过后又补充了一句:“轮回,很好。”
气氛骤冷,周先生头顶上乌云密布。我咕噜地吞了一口水,寻思着得找个合适的时机跑路。
孙翔一副搞不懂状况的样子,眼珠子在他俩身上转了又转,最后挠了挠头说:“叔叔不用担心,队长很强,轮回肯定能夺冠。”
我闻言,一口水喷回杯子里:少年,你的理解回路能给点力吗?周先生明显是希望他儿子早点回家啊!夺冠不夺冠什么的他根本不关心啊好吗?!
但无论如何,在客人面前,周先生还是维持住了他素来的高端大气总裁范儿,点了个头,就起身回房了。
孙翔明显松了口气,这才扭头望向周泽楷,皱着眉头说:“你还真是辛苦,还好有我给你岔开话题。”
我大惊,原来他刚才都是故意的?看来这位是大智若愚啊!岂料他再开口却是:“你爸妈这么轮番着逼婚也不是个事,要不,你赶紧找个女朋友?”
那语调,怎么听怎么幸灾乐祸。
“……”我果然还是低估了他奇妙的脑回路。
我家住在一幢四层洋房的一二楼,复式格局,主卧、书房都在一楼,周泽楷和我的房间在二楼,两隔壁,阳台是打通的。他的房门从来不锁,小时候我没少穿过阳台去吓唬他。然而这一回,却是我被他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
午夜时分,我正在梦中跟周公酣战,却被人一掌轻一掌重地掴醒。
靠……周泽楷!!?
我瞪着前方几乎跟我一模一样的脸,硬生生地把问候对方全家的话吞回肚子里。
他完全没有扰人清梦的罪恶感,拉起我的手就往床下拽。
“喂喂!你这是干什么?至少让我穿上鞋啊!”
十秒钟后,我站在他床边看着那个烧得迷迷糊糊的人,心下了然。
“什么时候烧起来的?怎么一点征兆也没有?”我看了眼温度计,39.8度,高热。
“刚刚,他喉咙疼。”
用手背碰了碰孙翔的脖颈部位,明显发热,再探了探脉,来盛去衰,洪脉。
“风热感冒引起的发烧,先物理降温试试。”
对了酒精,沾湿了海绵,给他从额头处开始擦拭。这小子清醒的时候一副二缺样,生起病来倒成了个安静斯文的男孩纸。不知道是烧得迷糊还是睡得迷糊,这么大动作他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擦完了额头,伸手去解他的睡衣。一只手却横过来挡住了我的动作。
你干什么?周泽楷的眼里挂了一排的问号。
“物理降温啊,”我有些好笑,“你不会以为擦擦额头就完事了吧?高热的地方都得照顾到,胸口、腋窝、手心、腿根和脚心。”
他露出了个相当纠结的表情,一把抓过我手里的海绵,说:“我来。”
“……”这种事还值得抢?我低头看了眼睡得不省人事的孙翔,这孩子身上该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吧?比如女扮男装神马的……
果断地摸了一把——平的,也没有绑绷带的痕迹。
一转头便迎上了某人不太友善的视线。
“呵呵,”我干笑着让开,“我就是看看他心跳是不是还那么快。”
周泽楷淡淡地浮了我一眼,一言不发地蘸了点酒精往孙翔手心上抹。
……刚才那眼神是怎么回事?警告?挑衅?有没有搞错!我是你亲弟不是阶级敌人!就算我真调戏了你的队友吧……不就是队友吗?又不是你老婆!周泽楷真是越来越莫名其妙了!我愤愤地把药箱翻得哗啦啦地响。
周泽楷下半夜大概是趴在床边睡的,我早晨去叫他时候床单被压出了一个清晰的凹痕,可见他姿势都没换过。我有些心疼地去推了推他:“到我床上眯一会儿吧,这样睡对脊椎不好。”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我,又望了眼床上,皱着眉头道:“孙翔……”
我探了探孙翔的额头,温度下去了些。
“他好多了,我在这看着。你先去休息,醒了我叫你。”
他还是有些不情愿:“你的床单……”
“我新换的!连公主都没在上面睡过!”
孙翔睡着了很老实,连姿势都没怎么变。他中途醒过一次,被我趁机灌了杯冲剂。
生病的人大多任性,我看着手里那杯黑糊糊的东西,心里已准备好N套劝说辞。谁知孙翔却出乎意料地好伺候,他甚至压根没看拿过来的是什么,端起杯子就咕噜咕噜地往喉咙里倒,完事后迅速倒回床上,拉高被子继续睡。
难道已经不烧了?我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还在发热啊……我默默地收好碗,把百度来的“哄小孩吃药的七大绝招”揉碎了扔进垃圾筐里。
喝了药后他又发了些汗,我用半湿的毛巾给他擦脸,擦到一半他忽然醒了,双颊微酡,眼神迷蒙。半晌,他偏了偏脑袋,用脸颊蹭了蹭我的手背,含含糊糊地说着些什么。那声音太小,我把耳朵贴过去才大概地拼出了整句话。
他说:“队长,我会好好吃药,养好体力……然后,让我上场,我们一起,拿冠军,好不好?”
兴许是生病的缘故,他的声音黏糊柔软,竟带着些恳求的意味。我耳根一热,压低了声音,回答道:“好。”
他闻言,猛地抬头,眼睛里神采奕奕,竟像是完全清醒了一般。但我知道,他并没有,因为他低下头,在我手背上轻轻吻了一下,说:“我就知道你会答应。一枪穿云的身边,怎么能没有一叶之秋。”
这句话我在电竞杂志上看过,在他们第二次获得“最佳搭档”称号后的一次采访上,孙翔说了类似的话。那时候,我只道是轮回包容性之强,让这么个孤傲的青年都能意识到团队的力量。然而此刻,我却从这近乎虔诚的一个吻中,感受到了一些别的意味。
我摩挲着手背,那上边还有青年唇瓣的温度,联想起周泽楷这一整天的异常表现,我感觉自己碰触到了一些不太妙的秘密。
希望是我想多了。
孙翔睡醒之后就精神了。小年轻果然底子好、恢复力强,一起床就胃口超好地吞了两大碗面,后来还是周泽楷怕他吃得太多消化不了,才阻止了他的第三碗。
晚上陪周太太周先生吃了一顿饭,两人就要回去了,说是轮回从训练营选上来几个新人,趁着夏休期得好好磨合。周太太强硬地往周泽楷的车里塞了两箱牛奶、两箱水果和四大盒五谷磨房,若不是周泽楷和孙翔一再表示俱乐部楼下的大超市货品齐全,应有尽有,我怀疑周太太得把他的后备箱给塞爆。
上车以后,孙翔伸出手跟我们挥了个再见,周太太笑着让他多过来玩,又嘱咐周泽楷开车小心。周泽楷一边点头,一边侧过身给孙翔系安全带,动作娴熟自然得刺眼。
车子开动的那瞬间,他突然回头看了我一眼。那目光沉沉,盛着满满的信任、托付,还有一些别的东西。我实在不想读懂,但我偏偏读懂了,而他,大概也知道我懂了。
妈蛋!周泽楷,你害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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