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翔】像他那样笨拙地生活11
★11想逃也无处可逃
从周泽楷那儿借的书已经读完三本，一个星期，七百多页，四万字读书笔记。刘小别说他这是要疯的节奏，考博的时候都没见他这么勤奋。
只有孙翔自己知道，他完全是被周泽楷的笔记刺激到了。
周泽楷喜欢做旁批，书页空白处常会出现他的笔迹，有些是他的个人观点，有些是内容原出处的注释。皆是只言片语，却足以显示出对方敏锐的洞察力与海量的知识储备。
孙翔一开始有些不服气，可越往后读，便越是佩服起对方。这人能在一级期刊上发表那么多篇论文，凭的确是真本事。孙翔对有真本事的人总会心生亲近，当初对叶修也是这样。若不是被叶修欺负得狠了，他现在大概会恭恭敬敬地叫师父。周泽楷比叶修好太多，如果可以选，他宁可找个周泽楷这样的师父。
“他在面试上砍白菜一样地虐你，还在机场故意让你饿成干尸，这些你都忘到爪洼国了吧！好了伤疤忘了疼哟。”刘小别噎下最后一口煎饼，嘴上终于得闲，立刻抓紧时间奚落孙翔——他周末选修课的考核方式从论文改成闭卷，这让他整个人都变得很暴躁。
“面试的时候他又不知道是我，机场那次是航班延误，关他什么事！”孙翔一手夹着文件袋，另一只手抱着三本大部头，实在没有多余的手拿卡。他只能把文件袋夹在腋窝下，姿势别扭地把手往背包伸，饶是这样，嘴上还不忘反驳自家损友。
刘小别实在看不下去，接过他的背包翻出校园卡递给他，还顺带把两人的包都存了。服务周到至此，嘴上的刻薄却没少半分：“你这种人，给颗糖就能认兄弟。那个周泽楷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灯，闲着没事装装好人逗逗你，心里还不知道怎么想的。”
“呸！你内心还能阳光点么？”
他们一边相互吐槽，一边找位置坐。时候尚早，偌大的阅览室没几个人，两人选了张靠窗的双人书桌。那座位在角落，周围有高大的盆栽遮蔽，最适合安静阅读，是长年混迹书馆的老书虫最爱的宝座。
“我每天心情都如同夏威夷的沙滩，”刘小别把东西放下，说谎溜得气都不喘，“我就事论事实事求是，天底下没有白吃的馅饼，为财为色为劳力，总有一样是他图的。”
“神经病！”孙翔懒得跟他说话，自己跑到借阅处借书。
他们进的是样本库，按照规定，样本库的文献不能借阅，只能在馆内阅读，如果要复印就得登记页码，由老师帮忙复印，而且复印页数不能超过总页数的三分之一。孙翔嫌麻烦，索性手抄笔记，他上一本文献留了个小尾巴，打算早晨花两小时读完。阅览室的老师看到是他，都没问要索引号，直接从抽屉把书取出来递给他。他点头谢过，抱着书回角落开始啃。
刘小别找到自己要的资料回来，看到他已经在奋笔疾书，就凑过去扫了眼笔记的内容。
“……P230页★，原出处《基层官僚:公职人员的困境》，台本，缺页需核，周或许有。”
刘小别挑眉，得，刚才说的话都被人当耳边风了！拉倒了，横竖与他无关！
他把书放下，用手推了推孙翔：“杯子给我，我去装水。”
他们图书馆里没有供应饮料的自动贩卖机，要喝水就只能到开水间接，自备水杯。孙翔一开始还嫌弃得要死，说又不是小学生春游，还带个水壶，一点都不帅！后来连续数日体验马耳他人的生活后，终于妥协，花几百块大洋在网上拍了个一叶之秋的限量版水杯，这才跟上了大部队。为这杯子，刘小别没少嘲笑他的品味。
孙翔从笔记本中抬起头来，有些迷惑地望着刘小别，“哦”了一声，把水杯往他怀里一塞：“别装太满啊，不隔热的。”
刘小别嗤了声：“物效其主，中看不中用！”
过了不到一分钟，刘小别带了两个空杯子回来。孙翔疑惑地瞅了他一眼：“你不是打水去了吗？”
刘小别冲走道另一边的开水间抬了抬下巴，一位清洁阿姨正把一个大桶从热水器龙头下移开，看那费劲的模样，估计接了有大半桶。
“现在接肯定是凉水，过几分钟再说吧。”
孙翔闻言，露出个痞痞的笑容：“哟，别哥什么时候变得跟姑娘一样娇贵？”
刘小别听了也不恼，直接把杯子扔回他怀里：“翔哥这么能，就去试试呗。”
行啊，who怕who啊！孙翔拿起杯子就往外走，这大热天的，他还正想喝点凉的。
于是半小时以后，孙翔抱着马桶上吐下泻，被迫体会了一把no zuo no die的深刻内涵。刘小别二话不说把他打包扔进校医院，挂了个急诊就跑了。走之前还不忘补一句，肖学长人在南园，过来要点时间，兄弟你千万撑住！
孙翔胃里一抽一抽地疼得难受，在病床上缩成了一颗煮熟的虾，他想大骂刘小别只要学分不要兄弟，可连掀开嘴皮子的力气都没有。校医给他抽血化验，说要等结果出来以后才能对症下药。孙翔被折磨得眼睛发红，心想随便什么药都行，只要能止疼，赶紧来一把啊！
校医院的病床少，而且不分科室，应付的也都是急诊病人。没过多久，他邻床的病人回来了，是一个大男生，腿上打着石膏，在女朋友的搀扶下慢慢坐回床上。那两人亲密地说了会儿话，女孩剥了只橘子喂到她小男朋友嘴里。
孙翔默默地看了看男生完好无缺的双手，胃里疼得更厉害了。他捏着手机扭过头，心想必须做点什么分散一下注意力。当他看到QQ上冒出新消息提醒，他几乎是秒点开的。
笑嘻嘻敲他：翔哥！出大事了，SOS！！！
【横 刀】搞毛啊！说！
【笑嘻嘻】Σ( °△°|||)︴翔哥你还好吧？？为嘛一脸便秘样！？
你才便秘……老子现在是一泻千里！
当然这样的话孙翔不会对女士说，哪怕是笑嘻嘻这样的女汉子。他积攒点力气，慢慢地往手机上敲字：“忙，速说。”
那边终于收起了插科打诨的态度，进入持续输入状态。过了一会儿，对方发过来一段话。
“情况是这样的。《面具》的男主角凌朗，我们邀请了圈里大神冰雨来配。冰雨大大看了本子很感兴趣，但他对搭档的要求向来高，接剧之前总要现场对一段。本来我们约了这周日晚上对戏的，但是我们社里的小七，就是苏浩远的CV，突然说要退圈！！！尼玛当时就不该找高三党……好吧这是题外话！重点是，后来试音那几个都很不贴脸！周日之前要是找不到人，冰雨大大估计就不跟我们玩了！翔哥你一定要救我！！ヾ(≧O≦)〃”
孙翔看完以后额上青筋跳了跳：“怎么救？”
【笑嘻嘻】简单，你顶上吧！
“开玩笑！”孙翔被这个提议惊得肚子都顾不上疼了，“我没配过广播剧！”
【笑嘻嘻】但是你演过话剧，戏感好！
“这完全是两码事！”孙翔一口拒绝。术业有专攻，他可不希望自己这个门外汉毁了碎霜的作品。
【笑嘻嘻】差不多的！再说了，你难道没觉得这个角色跟你很像吗？说不定碎霜就是以你为原型写的，由你来配根本就是本色演出啊！
孙翔看到短信沉默了。其实他之前一直觉得苏浩远这个角色很亲切，苏浩远的每一个决定和行动，他都特别能理解。原来是因为他们很像？
【笑嘻嘻】我给导演跟后期看过你的表演录像，他们都觉得你的声音跟苏浩远特别贴！你就接吧！实在不行还有导演给你pia呢！你也希望碎霜女神的作品能做好吧？
最后那句话触动了孙翔。是啊，碎霜，碎霜！他扭头扫了眼边上腻腻歪歪的小情侣，秒回道：我接了！
周泽楷拿着体检单往外走。他毕业后会直接留校，院里让他提前做个体检。其他项目都正常，就是转氨酶有点高，医生让他过一段时间再来检查。他按着太阳穴，有些后悔这一周过得太颠倒。
这事还得从他跟孙翔的借书事件说起。那晚上他仔细研究了孙翔的简历和论文，连对方的微博都没放过，为投其所好可谓做足功课。一想到对方收到东西时的激动表情，他就抑制不住地有些亢奋。好不容易选好，他还特地把做了笔记的地方检查了一遍，就怕给对方看到什么不合适的内容。然而他冷静下来后，便意识到自己对那人的兴趣太过了。这种表现，简直就像个陷入爱河的愣头青。
周泽楷从没谈过恋爱。他纵然喜欢男人，也没打算找个同性伴侣。他清醒得很，家里老先生老太天可以容忍他在外面玩，但来真的肯定不行。
所以他还不能确定，这份在乎意味着什么？他统共见孙翔没超过三次，若这样便意味着喜欢，也未免太过荒唐。一见钟情这种事，可以发生在别人身上，但他是周泽楷。
出于一种急于求证的心态，天刚亮他便直接找到了孙翔宿舍。
刚要敲门，铝合金大门便被人从里侧拉开。开门的是个高高瘦瘦的青年，黑T格衬牛仔裤，斜挎着个单肩包，长长的耳机线从包的一侧伸出来，一边挂在他耳朵上，另一边被他拽攥在手里。
那青年从上到下把他打量了一番，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皱：“周泽楷？”
周泽楷有些意外，但并没有表现在脸上。他礼貌地点头，往后退了一步，让出通道的位置，这才开口：“我找孙翔，他在么？”
“哦，你进去等吧。”青年从他身边擦过，走了两步又退回去，冲屋里喊了一声，“你快点！别每次都让我占位置占那么长时间！”
说完一阵风似的跑了。
周泽楷站在客厅中央，打量了一下室内格局。典型的公寓式宿舍，九人一个套间，分为三个小寝室，共用客厅、浴室和卫生间。他从一号门走到三号门，拿不准孙翔住在哪一间。
正当他掏出手机打算发短信时，一个身影风风火火地从浴室冲出来，直接撞在他身上。
“靠刘小别你挡什么……”那声音在主人抬头的瞬间戛然而止。
周泽楷跟声音的主人四目相接，一时间，两人都忘了呼吸。
孙翔只在腰间围了条毛巾，身上的水没有擦干。他显然冲的是冷水，潮湿而冰凉的皮肤贴在周泽楷的手臂上，让后者想起了某种爬行类动物。
据说那种动物极擅迷惑人心。它们常常化作人形，或是小家碧玉，或是妖娆歌姬，姿态万千，却均是循着人心底的欲望而成。此时此刻，它化身为一位俊美青年，有着小麦色的皮肤，皮鞭般的身体，每一块肌肉都细长紧致、恰到好处，在白炽灯下泛着粼粼水光。
周泽楷的目光顺着对方的锁骨往下移，滑过淡红色小巧的乳|尖，轮廓清晰的人鱼线，落在肌肉纤长而优美的双腿上。他的眸色越来越深，一簇微小的火焰在下腹烧得越来越旺。
该死的……
“怎么是你！”孙翔终于反应过来，护住毛巾弹开一大步，迅速冲回房间。
等他收拾好，周泽楷也跳回了正常模式。
孙翔拿到书的反应如他预料的一般，喜出望外、受宠若惊。他却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如果说昨天晚上，他对自己的情绪还心存疑惑，那现在，再也不用怀疑。
他动心了，对他的后辈，一个直男。
多么不靠谱的事情，周泽楷你一定是空窗期太久了！
他一从孙翔宿舍出来就立刻拨了朋友电话。他出国前偶尔会泡泡吧，酒吧是他一个朋友开的，管得严，环境也不错。他现在需要一些刺激，让他彻底摆脱对直男那点不可理喻的心思。
之后这个礼拜，他每天都到朋友酒吧玩，来搭讪人的络绎不绝，他却一直提不起劲。这个的腿没孙翔长，那个的腰没孙翔细，还有那个三角眼吊梢眉，没有半点锐气……总之就是没一个能入眼的。朋友调侃他，可别是禁欲久了憋成了柳下惠。他笑得若无其事，心里却闷得慌。明明是出来分散注意力的，却总是不自觉地把每一个人都拿来跟孙翔比较……简直有病！
最后，他在朋友玩味的目光中拉了个还算顺眼的小零上二楼，那是给VIP客人的专用休息室。
小零很hot，身体柔韧，还特别会挑逗。那双灵巧的手在他身上或轻或重地撩拨，点到之处皆是男人的敏感地带，他也逐渐有了反应。然而，当那小零凑上来要吻他时，他毫不犹豫避开了。
“多余的事，别做。”他语气一下就冷了。
小零有些委屈，抬着眼幽怨地望向周泽楷，眼前的男人美则美矣，怎么一点情趣都没有。
这一眼，像一盆冰水，将周泽楷刚刚燃起来的欲火浇得一干二净——小零的眼角有颗泪痣，位置跟那人一模一样。此时此刻，泪痣的主人正用雾蒙蒙的小眼神看着他，楚楚可怜，却让他倒尽胃口。
不该是这样的！那颗痣应该长在一张更加生动、更加明朗、更加嚣张的脸上……
现实与幻觉高度重叠，光影与色彩迅速远去，他仿佛看到了那桀骜不驯的眉眼，笑起来眯成一道弧度优美的波浪线，那人承欢的时候，必定是更加动人的风情……
他猛地推开了快要贴上来的人。
小零被他推得一个趔趄，迅速收起了调情用的伎俩，脸色沉郁地盯着他。
他一声不吭地走到吧台边，给自己倒了杯红酒。一杯饮尽，才重新抬起头：“你走吧，没兴致了。”
“靠！你这人有病啊！”小零怒了，他大概从来没被人这么冷落过，这男人的反应根本就是对他魅力的嘲讽！他还想上前纠缠，却被周泽楷一个眼神定住了。他方才怎么没有发现，这个看上去清俊斯文的男人，竟然有着这么冰冷的眼神和可怕的压迫力！一股寒意慢慢沿着他的脊椎往上爬，化作冷汗从额角渗透出来。
小零再也说不出半个字，抓起上衣便跑了，走得太急连门都没带上。
周泽楷又给自己倒了杯酒。他的内心远没有外表看上去平静。答案再明确不过，就像周泽煜说的，他遇上了命中的克星。
周泽楷前27年的人生可谓是由掌声和赞美堆砌出来的。他习惯了掌控一切，习惯了把周围的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条、完美无缺。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他的情绪和思想会被什么人牵扯到如此地步。孙翔绝对是个意外，那个人的样貌和性格简直是按着自己的偏好长的，当他毫无预警出现时，自己根本无从防备。
之后的几天他都失眠，一闭上眼睛，满脑子就是那个人。越是压抑，越无法忘记。这种失控感前所未有。
压抑不住就躲开吧，说不定过一段时间就好了。周泽楷打定主意暂时不跟孙翔接触，即便是对方主动联系也决不搭理。可墨菲定律无处不在发挥作用，怕什么就来什么。
他拿着体检表经过急诊病房，目光被一个熟悉的身影给抓住。那人弓着背，修长的双腿无力地蜷着，漂亮的眉眼皱成一团。
“孙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