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翔】像他那样笨拙地生活22
食用提醒：本章中出现的一切地名、人名、事件均为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22荆棘遍地亦前行
手机在背包里剧烈震动，伴随着魔音穿耳的《你好毒》。孙翔黑着脸把包往屁股后可了劲地塞！叶不休！烦！
也不知这尊大神抽什么风，一上午电话就没断过，反反复复强调不让他碰过这个课题，非要等他回来不可。Come on！等他回来黄花菜都凉了好吗？他又不是没自己调研过，翔哥走南闯北的时候，他还……好吧，他大概也走过南闯过北了。但这并不能作为他蔑视自己的理由！经验是要靠积累的，所以才要多锻炼嘛！翔哥这么想着，对自己先斩后奏的行为更加理直气壮。
“翔哥……我觉得你还是接一下电话比较好，毕竟是你师父他……”坐在他身边的杨臻都能感觉到电话那头的冲天怨气，真想直接抢了手机按到他耳边。
“你再废话就滚回去！”孙翔脸拉得老长。
杨臻吞了吞口水，识相地闭嘴。好不容易才说动了孙翔带自己来，要是连地方都没摸到就被扔下车，多不值当！再说这荒郊野岭的，前不着村后不见庙，让自己往哪儿走啊？
手机铃声再度大作，这回换成罗志祥的《狐狸精》，总算没让孙翔的怒气值继续上攀。
正巧巴士也到站了，孙翔只好一边顺着拥挤的人流往外走，一边伸手往背包里掏。他包里乱七八糟地塞了一堆东西，跟各种数据线绞在一块儿，麻团一样，叫他翻了半天也没找着。
后边有人嫌下车速度慢，一个劲儿地催。天气本就憋得人心气浮躁，一车子肉贴着肉，火气蹭着火气，就这么呼啦啦燃起来了。不知谁先骂了声“孙子，别推！”这本来就不像样的队伍，就真跟多米诺骨牌那样，哗啦啦地倒了。孙翔很不幸的就是最前头那块，他刚一只脚踩到地，便被身后一股强大的冲击力撞在背上，连人带包完成了一段高难度的地面翻滚运动。
杨臻从人流中厮杀出来，入眼便是一棵被撞折了腰的小树，自家班导正捂着快裂成三瓣的屁股蹲在树边，脚边是已经摔成了三段的手机。
“翔哥……节哀顺变。”杨臻默默蹲下身，捡起手机拔出SIM卡，把剩下的残骸递到孙翔眼前，问，“要找个地方埋了么？”
孙翔瞪了他一眼：“抛尸！”
林川下课回到宿舍，钥匙还没掏便被人钳住了胳膊。
“啊——周！周老师？”被眼前人隐隐带着煞气的脸镇住，一向口齿伶俐的团支书都忍不住结巴了。
实在怪不得周泽楷，他从接到叶修电话开始，就没停下来过。孙翔身边的人，刘小别、肖时钦，连几乎快发霉烂在实验室里的袁柏清和邹远都被他挖出来问了一遍，就是没有孙翔的消息。没人知道他去哪了，也没人知道他什么时候离开的，这人就跟搞地下工作的一样，说蒸发就蒸发，现在连手机也打不通！饶是周老师一向冷静克制、举重若轻，此刻的内心也跟导火线上拴了炸药似的，一触即发。要不是爆炸前最后一刻想起杨臻的学年论文也做的是村治研究，要不是还寄期望于孙翔出门会带上帮手，他可能真的要报警了。
“杨臻在哪？”他抹了把脸，尽量让表情看上去柔和些。
林川没想到周老师这么急着竟是问这个，讷讷道：“调研去了，跟班导……”
刚说完便回过神来：这哪是找杨臻？分明是冲班导来的！
“您是不是要找班导？他们去X县，说是要找人，现在应该到镇上了，我一小时前还跟杨臻打过电话。”林川一想通，心思就活络起来了，也不等周泽楷开口问，便把知道的都说了。
“再打！”
“稍等！”滑屏、解锁、找号、呼叫，动作一气呵成。虽然不明白周泽楷在着急什么，但被他催促着，林川心头也紧张起来。
那边很快就接起来了，却不是杨臻的声音。
“林川啊？杨臻上厕所去了。”
“……班导？”
话音未落便被人抢了电话，周泽楷紧锁的眉头终于松动了些，语速却是一反常态地快：“孙翔，你在哪？”
“……诶？周泽楷？怎么是你？你……”
“你在哪！？”
“……我在镇上啊，跟杨臻喝着小酒呢，S镇的酒杯很出名的，据说这里的习俗是敬酒喝三杯啊哈哈哈～～”
孙翔一边说一边傻乐，周泽楷可没有心情陪他一块儿乐，他关心的是，孙翔现在是否安全！
在寻找孙翔的这段时间里，他也同时托人追查了十年前苏沐秋的案子。当年苏沐秋从X县调研回来，自己开的车，在盘上公路上撞断护栏，翻下山崖，当场死亡。这件事最后判定为交通事故，可是却疑点重重。
“盘山公路，限速路段，不是大车又没有追尾，怎么就这么容易翻下去了？除非他要避开什么。而且这一撞也太巧了，这段护栏年久失修，马上就要加固了，政府才刚列出的计划！”
中年男人的大嗓门隔着电话线传过来，周泽楷听在耳中，唇上的血色一丝丝褪尽。
“他身上，少了什么？”
“啊？这个我怎么知道，都十年前的事了，又不是刑事案件……等等，有了！死者的身份信息齐全，背包、钱包、证件……并没有遗失。这也是他们判定为交通事故的原因之一。这就奇怪了……小伙子不是去玩的么？怎么连台相机也不带……”
不是没带，是被处理掉了，相机、录音笔、访谈记录、手机……都不可能找到。苏沐秋的死不是意外，他一定是拿到了什么关键性的东西。
周泽楷并不关心那东西是什么，他害怕的是，同样的事情会在孙翔身上重演。
他绝对不允许！
“你听着，孙翔。”周泽楷一边说，一边把杨臻的手机号用自己的手机发到一个QQ号上，“别单独行动，注意身边……喂，喂？”
手机信号断了，再拨过去又是关机状态。
靠！
周泽楷差点忍不住要爆脏话了，幸亏他要的信息反馈回来了。
“s镇，坐标见图，最近的村是下杨村。”
第二条短信又追过来：“十秒，下次再这么紧迫盯人要加工资啊，大少爷！”
面无表情地删了第二条短信，第一条存入文件夹，周泽楷大步流星地转身就走。
林川一路小跑着跟上来，紧张地问：“周老师，他们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他是真着急，额角上沁出晶亮的汗水都不顾上擦，一心一意只挂在两人的安危上。周泽楷虽然什么都没说，但他难看的脸色已经很能说明事情的严重性。
然而他毕竟不了解周泽楷，若了解便不会这么问了。周泽楷不是一个会耐心解释计划的人，他只会用行动示意你，跟上来。
两人一前一后疾步穿越了大半个校园，行至校门口时，见一辆黑色宾利停在路边。林川脚步顿了顿，便装作没看见地跟上周泽楷。
“少爷。”立刻有人从车里下来，拦住了林川，“我们来接您，夫人还在家等您。”
“我要跟周老师出去办点事，妈妈那边我回头会解释的。”林川说完，小心翼翼地看了周泽楷一眼，见周泽楷没有要拆穿他的意思，这才松了口气。
那人为难地往车上看了一眼，不敢轻易放行。
又有人从车上下来了。这次的年纪较大，看打扮应该是林家的管家。
“少爷，夫人说了，您的身体不好，不能到处乱跑。而且，您这个星期还要到楚大夫那里复诊，这也是早就约好了的。您就别为难林叔了。”说完还向周泽楷礼貌地点了点头。
周泽楷与他对视片刻，便觉此人眼熟，又说不上在哪儿见过。可既然人家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断没有扣人不放的道理。
他低头看了眼林川，刻意忽略对方眼中的哀求之色，一把将人推到林叔身边，便毫不犹豫地往地铁站跑去。
这是伏月艳阳高照的天，东风消停，大地如蒸，林川却觉得，周老师转身的那一刹那，一股料峭的寒意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
杨臻回来的时候，见孙翔凶残地戳着自己的手机，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他赶紧将爱机从那人的魔爪中抢救下来。
那人不但没有半点被抓包的尴尬，还拉长着脸埋怨：“你这什么破手机，才说了几句话就没电了！”
杨臻真是哭笑不得，电还不都是你刚才一个劲玩游戏玩空的么？怪我咯？当然，跟刚刚失去了爱机的喷火龙争论这种问题既没风度也没智商的表现，杨臻决定直接跳过这个话题。
“翔哥，我们究竟要去哪？来之前你就神神秘秘的，现在总能说了吧？”
孙翔正低着头，食指和中指间夹着一张纸，翻来覆去地捏着玩，听杨臻问了，才慢吞吞地把纸条往桌上一按，推到他面前。
那纸条被折成两指宽，展开了也不过巴掌大，纸张四周有些黄色斑点，料想是放的时间长了落下的污迹。正中央涂了一层淡淡的铅笔印，纸面上留下的字痕在铅笔印的衬托下显现出来，一个电话号码和两个字，“小鬼”。
“这是什么？”杨臻不解地问道，见孙翔半眯起眼睛，一边眉头微微上挑。
暮日的余晖打在孙翔的脸上，落下了浓重的阴影，令他本就立体的五官更添几分峭拔冷峻。杨臻不由自主地把身子坐得板正，认真地说：“翔哥，我可是真想跟着你好好学，你就别卖关子了！”
可孙翔也并不是在卖关子，他是真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纸条是从苏沐秋的笔记本上撕下来。那本厚厚的调研资料，他拿回去以后认认真真地翻过两遍。每一份笔记都很翔实，清楚记录着研究者调研的时间、路线和访谈内容，访谈对象的话和研究者的个人思考还是分栏记录的，足可见研究者的用心。孙翔自己就是个较真的人，对这种跟他一样较真的颇有几分惺惺相惜的情感，这样的成果，不给他发表出来，可真是埋没了。但仅仅靠手上的资料又远远不够。诚然这些资料整理到一起可以写出一篇关于宗族势力和村级选举相关性分析的小论文。可这样论文放在十年前是突破性的，十年后的今天，这方面的研究早就被人写滥了，再发出去也不过是老调重弹。
但孙翔注意到，苏沐秋的研究还有一段尚未完成的部分。苏沐秋在最后一份调研报告中提到过一句“宗族权威与政治权威相互渗透的最后一块拼图”，但并没有进一步说明是什么……孙翔觉得这块“拼图”才是苏沐秋真正想发掘的东西，他要找到它。为了缩小范围，孙翔把苏沐秋的调研地点在地图上标了出来，他发现前几个调研点是严格按照地理位置和宗族分布状况来挑的，但后几次调研的选点却集中在同一片区，那一片中唯一一个没有实地考察过的村庄就是“下杨村”。
直觉告诉孙翔，这个村一定是苏沐秋最后去过的地方。
苏沐秋在之前的几份笔记中有几次提到过这个村庄。
“邻村的下杨，一个多姓混居的村，其中刘为大姓，黄姓次之，还有于、高几个小姓。历任村委会主任几乎都由刘氏族人担任，唯有2009年与2013年两次，黄氏联合小姓赢得选举胜利，但两位异姓主任一人因无法服众主动请辞，另一人上任不久便急病暴毙。因此从村民自治实施起至今，该村的话语权一直由刘氏垄断。
“据说，刘氏的宗族力量不仅仅影响了村民自治，甚至已经渗透到乡镇基层政权中。他们的宣传方式尤其值得注意……”
"宣传方式"，这几个字让孙翔敏感地联想到了意识形态控制，如果苏沐秋认为宗族势力的存续和复兴需要借助一些不可告人的手段，那么他肯定不会用常规的访谈方式进行调研，那样太引人注目。他大概会想办法“混”进去。可要进入一个宗族村，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至少要有一个引路人……
苏沐秋却连一点线索都没留下，他的访谈对象用的都是化名。这可真让孙翔愁死了！
但终归皇天不负有心人，在孙翔就要把那堆笔记翻烂之前，他发现了一个电话号码，或者说，一个电话号码的痕迹，就在活页本其中一张夹页的边沿。痕迹很浅，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他用铅笔轻轻涂了一遍，上面浮现出一串电话号码和两个字“小鬼”。
他起初并不能确定这个“小鬼”是不是就是苏沐秋的引路人，毕竟这很有可能只是苏沐秋随手抄的电话号码而已。他抱着估计一试的态度拨了过去，还没想到还真误打误撞上了！说明来意后，对方沉默了片刻便同意面谈，就约在S镇见。
对方姓“于”，是村里的小姓，孙翔猜测他大概是不服大姓的压制才会同意帮助他们，又或者他跟苏沐秋本就认识。但管他呢，既然决定把这个课题做完，就肯定是要来走一趟的。
他跟老于约好下午六点在这家小餐馆见面，可等到太阳都下山了也没见半个人影。他这下心里没底了，该不会是被人坑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