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翔】We Guide You Home 17
食用提醒：
故事纯属虚构，不针对任何真实机构、团体和个人。
17#
东辅跑道入侵事件水落石出，网络上的舆论也渐渐转向了平和。有人挂出了管制官的日常工作表，指出管制官的收入与工作强度完全不成正比；也有人分析了近年来航空业的发展速度，提出这个行业人才缺口之巨。培养一个管制官要七年的时间，而中国民航业的发展等不了这么多个七年。目前的管制员几乎都在超负荷运转，客流量大的时候，一个人得承担着几个人的工作，但收入比之飞行员却远远不如。同样毕业于航空院校，同样有着对蓝天的向往，但他们最终选择留守大后方，一个不那么耀眼却更为繁忙的位置。
这何尝不需要情怀呢？
原本处于舆论矛头的管制官，渐渐成为网友们同情的对象。
孙翔并不太关注这些，他在为返岗做准备。虽然返岗的命令还没有正式下来，但他想先回训练室做一些练习。
“离岗太久容易手生，不练一练我心里虚。”
他说这话的时候，正在跟周泽楷玩一个空战游戏，他的歼击机刚被周泽楷用导弹击落。
“不玩了不玩了，你的飞机跟鬼一样，都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
周泽楷就笑着看他，说，你太想赢，贴得太近，看不到远方的威胁。
这也是管制官的大忌。
管制官，最需要的就是沉着冷静和大局观。
“啧，我工作的时候可不这样，不相信你等着瞧。”孙翔说着，又重新开了一局。
“不等。”周泽楷按住了他的手，“你去找喻文州。”
“……”
“进近不同于塔台，这里可‘看’不到飞机。但这些仪器，都可以成为你的眼睛。”喻文州领着孙翔在进近管制室走了一圈，边走边做介绍。他毫不意外地看到这位新同学又一次走神。
“小孙同学，我的声音很催眠吗？”
“啊？”孙翔愣了愣，“还行，除了个别字发音不太标准。”
周围安静了一会儿，爆出一阵笑声。
孙翔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
他居然接了上级的话茬，还顺带评价了对方的普通话。
“哈哈哈哈，孙翔同学，你可真是天不怕地不怕，竟然嫌弃一个港（广）东人的普通发（话）！”边上一个顶着金色头毛的人转过身来，给他比了个大拇指。
“少天，”喻文州笑着按了按那人的肩膀，“今天中午吃秋葵好不好？”
“哇，文州，不对，头儿，我刚才什么都没说！我正在认真工作呢，你看！”
“看到了少天，少天一直这么有干劲，要不孙翔就交给你吧。你带带他，带好了午饭给你留两分秋葵。”
“……不是吧，那如果带不好呢？”
“那就明天继续吃(^_^)”
“……”
黄少天是个话很多的人，而且思维特别发散。
“我这个席位是主管从东辅机场起飞，飞往S市南边和西边的航班。因为咱们东辅机场每天起降的航班很多，差不多有两千一到两千二，所以扇区要分开——离场、进场和五边是不同的席位……”
“我们现在主张‘一主二备三应急’，每一套设备都有一个主用系统，一个备用系统和一个应急系统。所以设备出问题情况是几乎不存在的啦……”
“进近的工作不同于塔台，你们还可以用眼睛看，我们一直要盯着设备。爬升阶段的速度那么大，一个不注意就要搞事情了。所以我建议你准备点枸杞菊花泡水喝，点眼药水的时间必不可能有……”
孙翔跟着他看了一早晨，学到的东西不少，耳朵被虐得也不轻。
“哈哈，孙翔同学，你可一定要坚持到最后啊，黄少上一个徒弟没到三天就申请换岗了。”
孙翔记得这个笑嘻嘻的人，之前团建的时候一直嚷着压力山大的，名字好像叫郑轩。
“一会儿吃饭你坐在黄少身边啊，让他给你讲讲东辅的发展史，他一个人能讲两个小时。”
孙翔看了一眼对方略微后移的发际线，心想我才不要跟自己过不去。
于是寻了个借口溜了。
孙翔收工前给周泽楷发了信息，对方没有回。孙翔猜他大概没到换班时间，也不敢打电话，就打算先到休息室等他。
谁知刚到休息室，便撞上了交班回来的吕泊远，两人大眼瞪小眼，都从彼此的脸上看到了几分尴尬。
孙翔还犹豫着该不该打招呼，便听吕泊远先开口了。
“你是要找方哥还是主任？他们都不在。”
“……他们去哪了？”
“方哥还没下来，主任有事出去了。”
“哦……那，谢谢！”
孙翔说完，讪讪地起身想要下楼。
“等等！”吕泊远叫住他。
孙翔停下脚步，疑惑地回头，不知对方还有什么事。
“那个，那天的事情，对不住。”
这让孙翔有些惊讶了，他连忙摆了摆手：“没关系的。我……我那时没及时看到，还好你反应快……”
“不是说这个。”吕泊远放下手里的东西，“你眼神确实不行。”
孙翔刚想说谢谢，又被他一句话噎住。
“但是，我不应该说你没资格上塔台的。我收回这句话，并郑重地向你道歉。”
孙翔想起那天他们的议论，表情有些黯淡：“你说的……也没错，我没有实战经验。”
这下轮到吕泊远吃惊了：“原来你也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
“实战。你帮我顶了快一个月的空缺，你自己都不知道吗？”
“……”
“机房有一台机器，信号直接发到塔台的，你那时候可不是在做模拟题，是实打实地指挥飞机。方哥前几天给我们看了你的实训录像，非常冷静、平稳。”吕泊远想了想说，“比我当年做得好。”
孙翔有些懵圈，难怪那一个月的时间里，方明华和周泽楷总是轮流陪在他身边，一刻都不曾走开。
“可是……为什么？”
“因为缺人。”方明华从门外进来，把手上的外套递给吕泊远，望了门口一眼：“我跟小孙聊一下，值班日志交给你了。”
吕泊远点头，拿起桌上的记录本走了。
“方哥……”孙翔看了看方明华，低头摸了摸鼻尖。
他想问的太多，可又不知从哪里问起。
“小孙，没有告诉你真相，你会不会有点不高兴？”方明华给他拉开椅子，示意他坐下。
“那倒没有。”孙翔坐下来，把脸转向对方，“但是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告诉我？”
“还说不生气。”方明华笑了笑，“不是故意的。我们只是不希望你有紧张感。我们想看看你最真实的操作状态。”
“那你们也太冒险了，万一我马马虎虎应付过去，不就出事了？”
“可事实上是，你没有啊。即便以为自己在做‘模拟题’，你也从来没放松过啊。”
“那是我……”孙翔小声嘟哝，“换一个人可不一定了。”
“换一个人就不会用这套方案了。”方明华说，“只有你。”
“……”
“孙翔，你难道没觉得奇怪么？为什么一号模拟机室从来都没人，为什么你使用模拟机室不用预约？”
“……”其实之前徐景熙跟他抱怨排不上模拟机室的时候，他有过一丢丢的奇怪，不过很快就被他抛却脑后了。
“一号训练室里的是塔台的备用设备，小周决定把你安排到那里之前，认真看过你在航校的实训记录。你是他选的人，我没有理由不信任。”
“……方哥，你们这是违规吧？就不怕被处分么？”
“违规？报告很早之前就打过了，这是上面默许的。空管队伍太缺人了，前阵子三组的管制，一个住院、一个产假、两个离职，我们连轮班的人都没有。如果能有一些有能力，成长又快的新人，为什么要拘泥于所谓两年跟班期呢？管制官的培训机制和激励机制需要改革了，不是所有人都可以依靠情怀工作一辈子的，再多的热情都会被疲惫和不公平感消耗殆尽。”
孙翔听完，感觉心里沉甸甸的。这些事情，他从来没有想过，也从未有人对他说过。他出生在一个还算富裕的家庭，父亲和哥哥都不曾在消费上拘着他。工作于他是梦想的一部分，而工资只是锦上添花。以至于他忽略了，对于大多数人而言，工作不过是生存的必需品。
“新人上岗初期之所以容易出现失误，不是因为实训经验不够，而是因为紧张。如果在培训期就能加入实战环节，并在考核通过以后告诉对方实情，这或许是帮助新人建立信心的最快捷路径。这个方案早在两年前就已经提出来了，只是一直被小周压着，没有实行过。”
“为什么？”
“因为你还没毕业吧。”方明华望着孙翔，脸上的表情渐渐变得耐人寻味，“我一直以为小周是想等一个跟你一样优秀的新人，后来我发现，他在等的一直只有你。”
“我在想，或许在你不知道的时候，你们就已经见过。”
TBC.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