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翔】苒苒 13-14
Chapter 13. 冰火
不得不说，江波涛的执行力跟他的交际能力一样都是超五星级水准，他说过让孙翔好好休养，便硬是没让他在常规赛再露过脸，就连季后赛第一场也只让他出了团队赛。
半决赛前一天，周泽楷从A国回来，回家刚放下东西就要出门。我看着他因时差没倒好而有些浮肿的脸，忍不住提醒了一句：“你打车去，别开车。”
他点头，抓了钱夹和钥匙就走，没走出十米又折了回来，冲我拿了两张毛爷爷。
我的目光落在他被汗洇湿了一大片的白衬衣上，脑子里回响起那日江波涛说的话：“小孙性子拧起来，谁都说不动，小周在的时候还好些。这些年能让他真心服气的，也只得一个周泽楷。”
我哑然失笑。他们看到的，跟我看到的，总是恰好相反。
第二日的半决赛，孙翔首发上场，擂台赛第一位，团队赛首发，轮回赢。我不知道，这中间有没有周泽楷的作用。
周泽楷周一早晨才回的家，脸上的浮肿已消，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周先生问起他在A国的工作情况，他竟然应答得从容不迫，还用上了小长句。
这真是我那个惜字如金的哥哥吗？我一边扒饭一边冲着他猛瞧，该不是被扔到太上老君的锅炉里重新炼过的吧？
轮回打决赛那天，我在急诊室焦头烂额到半夜。终于等到能松口气，头一件事就是刷微博。轮回的官方微博早已沸腾，满世界都在欢庆，祝贺联盟第一支五冠队伍的诞生。
可真是个好消息！我换了衣服坐进车里，便想着给孙翔打电话。不料接电话的却不是他本人，是江波涛。电话里的声音有些嘈杂，隐隐能听到音乐声，不知是不是在庆功。
“泽煜吗？我正要给你打电话！”他的声音听上去并没有刚拿了冠军的人应该有的喜悦，反而有些急躁。
“出什么事了？孙翔呢？”
“他比赛一结束就不见人影，手机也没拿，我也在找他！”他顿了顿，继道，“小周也不在，我打他手机是关机状态。”
我听完，一口老血喷在方向盘上。这是搞什么？要过二人世界吗？正好周先生跟周太太旅游去了，你们就可以胡作非为了是吧？那我是不是也该体贴些，在外面找个地方将就一晚！？
我沉溺在一发不可收拾的脑补中，差点儿错过了江波涛后面的话。
“你要是能找到孙翔，让他尽快联系一下他家看护。他外婆又住院了，情况不太好……”
我挂了电话，差点没从嘴里爆出一串脏字，这都什么事儿啊！还让不让人消停了！
油门一踩到底。
快到家的时候，我拨了家里的座机，长长的铃声响起。
我心里祈盼着那两人赶紧接电话，却又希望他们不要那么早接起来。他们才刚被夺冠的兴奋感冲上云端，下一秒却又要被扔进冰海。
然而电话还是被人接起来了，不是周泽楷，也不是孙翔，是周太太。
我暗吃一惊：“您不是后天才……”
她没让我说完，语速飞快地说：“临时有事提前回，有话回来再说！”
像是在掩饰什么，这个电话挂得很快，但在挂断之前，我依然听到了周先生的怒吼……还有孙翔的声音。那不是他平日里清透而明亮的音色，带着一丝暗哑，即使是隔着无线电路，依然那么清晰地传了过来。
他说：“您别打他了！打我吧！”
到了家，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是满地狼籍。灯罩、遥控器、烟灰缸……还有周先生最喜欢的那把紫砂壶，全都七零八落地散在地上，碎成了渣。周先生坐在沙发上，脸色铁青。周太太给他顺着气，见着我，递了个眼色。那两人一动不动地跪在二老面前，背挺得一个比一个直，像两把顽固的标枪。
我绕开玻璃碎片，边走边斟酌着应该如何开口。
周先生看到我，从鼻腔里重重“哼”了一声。得，态度很明确——连坐，什么都不必解释了。
我看了周先生周太太一眼，又看了看跪着的那两个，孙翔和周泽楷身上都挂了彩，周泽楷看上去更严重一些，一边脸肿得有两指高，嘴角也破了皮。孙翔的脸上还算干净，但白T恤上是一大片深蓝色的墨汁，从左肩往下，漫过半边胸口。周先生不会对别人的儿子动手，那应该是帮周泽楷挡的。
“小孙，你回去吧，暂时先不要过来了。”周太太的态度还算冷静。
“阿姨，我……”
“走！这里不欢迎你！”周先生虎着脸下了逐客令。
气压低得让人喘不过气，我上去拉住孙翔想要扶他起来，却听他“啊”地一声低呼。
手臂！
周泽楷也听到了，偏过头来。他的眼中盛着太多的情绪，但现在却什么也不能说。他只能捏捏孙翔的另一只手，低声说：“你先回去。”
孙翔却摇头，小心地把受伤的胳膊移开，重新端正地跪好。
周先生看到了，正要发作，我连忙上前一步，挡在两人身前。弯下腰，压低声音对孙翔说：“听着，你得先回俱乐部一趟，联系你家里人。你外婆的病情恶化了。”
他闻言，脸上的表情出现了两秒钟的空白，反应过来后立刻从地上爬起来。大概是跪久了的缘故，他起身的时候没站稳，打了个趔趄，周泽楷赶紧扶了他一把。他连地上的碎玻璃都顾不上，径直往外跑，周泽楷毫不犹豫地追了出去。周先生在边上气得浑身发抖，怒道：“混账东西！给我站住！”
周泽楷闻言，脚步顿了顿，转身跪下，磕了个头，便又继续追出去了。
“混账！混账！！你今天要是敢走，以后就别回来！”
我一听，急了，拔腿就追了上去，刚到小区门口，便看到两人在路边拦车。
“别等了！这个点打不到车！开我的车走吧，前面数过去第三辆。”我把车钥匙扔给孙翔，得到他感激的眼神一枚。周泽楷正要跟上，被我一把拉住手臂。
“你不能走！老爷子的脾气你清楚！今天走了，以后想回就难了！”
跑在前边的孙翔闻言，扭头道：“周泽楷，你别跟来！先回家！”
周泽楷望着他渐远的背影，用力挣开了我。
“哥，你别昏头！”
“……对不起。”他飞快地望了我一眼，那眼神里像是有很多话要说，但言辞本就不是他所擅长的，最终也只得这三个字。
我看着他就要跑远，一股怒意冲出喉咙：“周泽楷！你答应过我什么！？就在这个地方！你他妈保证过的！”
我叫得那么用力，声音有些破了，像被拉扯过的旧磁带。
他的脚步慢了，渐渐停下。
他站在马路中央，目送着白色MINI渐行渐远，最终还是一步一步地走了回来。
那时已经是深夜，人影寥落的街道格外冷清。偶尔驶过一辆车，强烈的光扫过他的侧脸，留下一片浓重的阴影。
“回去吧。”他从我身侧走过，轻轻地说。
到了家门口，周泽楷却站住不动了。我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看到了孙翔的鞋——那二货跑得太急，连鞋都忘了穿。
他沉默地从鞋柜里翻了个袋子出来，把鞋套进去，放进鞋柜。
屋内，周先生坐在沙发上生闷气，周太太收拾着地上的碎片。见着我们进来，周先生并没有再说什么，沉着脸起身回房了。周泽楷一语不发地走过去，接过了周太太手里的笤帚和簸箕。周太太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也走开了。
我扔了双拖鞋给他，找来抹布蹲下帮忙。
“怎么回事？你们办事的时候被撞到了？”我瞅了眼主卧室紧闭的房门，压低声音问他。
他不吭声，把扫上来的垃圾一股脑儿地倒进清洁袋。玻璃碎片相互碰撞，发出“哗啦啦”的响声。
在我以为得不到答案的时候，他却开口了。
“我吻了他，在门口。”
“就这样？”
“就这样。”
……
我看着他青紫一片的脸，心里特别不是滋味。
Chapter 14. 夜访
大概是周太太夜里做了些思想工作，周先生第二天没再为难周泽楷，但也没跟他说过半句话。周泽楷已经回S市总公司工作，本来上下班是跟周先生同路的，可周先生却坚持让自己的秘书来接送。
周先生不搭理他，他也愈发沉默起来。他本来就不是个活泼的人，这段时间更是死气沉沉。他上班的时间越来越早，下班的时间越来越晚，后来干脆一日三餐都在公司解决。我甚至能连着好几天都见不着他的身影。隔壁房间的灯，总是十一点就准时熄灭，仿佛在昭告主人严谨而规律的作息。可我知道他还没睡，我俩的QQ互设了隐身可见，我常常在凌晨两点还看到他在线。
于是在气压持续走低了大半个月后的某个晚上，我拎着几罐啤酒溜进他房间。
他果然还没睡，抱着ipad靠在床头。
我走过去，只一眼便确定了他的聊天对象——毕竟不是谁都有自信用自己的相片做QQ头像的，更别提头像后面还跟着个极具中二气息的ID“横刀向天凸(艹皿艹 ) ”。
QQ是静音的，但对话框里却热闹得很，一排排文字泡沸腾一般地往上冒，有长句有短句，结尾毫无例外地跟着感叹号，区别只在于是一个还是N个，足见对方有着发泄不完的精力。
周泽楷即使是用手代替了嘴也依旧改不了他的无口属性，通常是好几条消息进来了才会回一条过去，不太长，但总跟着一些表情符号，而出现频率最高的就是那张黄色笑脸。
液晶屏微弱的光打在他的脸上，勾勒出他紧绷的唇线和微蹙的眉头——跟发过去的表情真是严重不符。过了一小会儿，他把ipad放到床头柜上，抬起眼睛看向我。
“怎么不聊了？”我可不认为自己的脸有那么大。
“吸氧。”
我稍微想想便还原了他整句话的意思。
“他在医院守夜？他外婆还没好转？”
他摇头，脸上的表情让人看着有点难受。这种场合似乎说什么都不合适，我默默地递了罐啤酒给他，他接过去，没有打开。
我本要安慰他几句，但想想，还是罢了。能说什么呢？别担心，会好的？算了吧，连我自己都不会相信。这么大岁数了，第三次紧急入院，恐怕情况很不乐观……
我在昏暗的房间里一声不吭地喝酒，周围只听得到空调运作的声音，太静、太闷。我想起周先生住院的那段时间，我也像孙翔那样，寸步不离地守在他的病床前。那几个晚上，我整夜、整夜地失眠，听着手表的滴答声，睁眼到天明。
在病痛和衰老面前，人总是特别无力。无论是谁，都难以忍受死亡降临前那漫长的静寂。我忍不住扫了一眼床头柜上的ipad ，对话框没关，还能看到最后几条信息。
“隔壁床那个九十多岁的老人家，原来还是个画家！今天跟我说了一整天蓝鼠和浅葱的色彩感！什么冷而沉、冷而轻的，我半个字没听懂！！！！！_(:з)∠)_”
“外婆今天比昨天要精神些！我喂她吃的面条，她都吃下去了！！φ(≧ω≦*)♪”
“楼下那家水饺店简直坑爹！我中午点了一份虾仁的，二十五元，居然连一颗虾”
最后那条信息并没有写完，也没有新信息再进来。我奇怪地问周泽楷：“他没说他外婆要吸氧啊，你怎么知道的？”
周泽楷看了眼屏幕，沉默片刻：“我就是知道。”
“……你还学了读心术了？”
他大概也发觉自己的解释太过简略，想了想又开口：“我见过。他外婆，离不开氧气瓶。”
“……”
居然这么严重吗？那就说明，老人家的心肺功能已经彻底衰竭了。早走晚走，只是时间的问题。我又看了眼屏幕上五花八门的颜文字，心中五味杂陈。他究竟是用什么样的心情，写下这一些的？
“你如果担心，就过去陪他吧。别总拉着一副苦瓜脸啊，弄得两边都很闹心。”
他闻言，抬头，视线笔直地望向我。借着点月光，我能依稀辨认他的表情，那双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眉峰聚拢，双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他在不高兴。
我握紧了手里的啤酒罐，问道：“说句心里话吧，你是不是还在怨我把你留下来？”
周泽楷垂着眼帘，过了好一会儿，摇头。
“那你为什么要处处跟家里对着干呢？”
“……什么？”他歪了歪脑袋，眉间的纹路更深，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
“你该不会没自觉吧？你还觉得自己表现挺良好的？”
“……”
我真有些懊恼，这个人，究竟是真傻还是装傻！
“这么说吧。这些天你起早贪黑，连续加班，连双休日都不肯放过，勤奋得我都想给你发奖状了。但你这是做给谁看呢？你半个月没回家吃过一次饭，工作真忙到这个地步了？还有啊，你每天那么准时熄灯又是什么意思？你敢说这不是在释放拒绝交谈的信号？”
他嘴唇动了动，复又抿紧，沉默地把脸偏向一边。
……这算什么？是承认还是否认？我第一次对他的寡言感到愤怒，这种时候，我宁愿他大声地反驳我，也不愿他像只闷葫芦一样不吭声！
我伸手想要将他的脸掰过来，却被他一把推开。那种四两拨千斤的手法就跟他回答问题的方式一模一样，这让我更为窝火。我快速地伸出左手去掰他的下巴，却被他速度更快地扣住手腕，反手一折，差点没把我整条胳膊给卸下来。
我靠……疼得我都要喊娘了！
“哥，放手！”我闷哼了一声。
他没吭声，也没松手。草！再这么下去我就能到骨伤科挂急诊了！
我疼得几乎口不择言：“周泽楷你也就只敢对我横，算什么爷们！你真有这魄力去跟周先生叫板啊！”
他这才松开手，把我推到一边。
我揉掉眼角疼出来的生理盐水，扭头想要看清楚他的表情，却见他倾身开了台灯。房间里顿时亮了起来，没了夜色的遮掩，他脸上厚重的黑眼圈、眼内密布的红血丝和下巴处的青色胡渣就这么清晰地暴露出来。这还是我这些天来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到他的脸，他看上去深沉了许多，像被人从五年以后踹回来的一般。
我突然有些说不下去了。
“阿煜，你不要管。”他靠回床头，看我的眼神就像在看着一个小孩子。
一种被轻视的愤怒席卷了我的全身。
“什么意思？这么轻飘飘地就打发我了？那你当初为什么还要让我看你的日记？为什么还要把孙翔托付给我？为什么……”
“阿煜！”他打断我，声音里像被灌了铅。
但我却是越被压着就弹得越高的性子。
我也换上冷冰冰的语气：“你真当我爱管？要不是看到周太太每天闷闷不乐的，你当我爱管？要不是看到周先生都快把药当饭吃了，你当我爱管？要不是……”
“你说什么？”他再次打断了我，这一回终于没了之前的压迫感。
他似乎有些迟疑：“爸他……”
“他的用药量增加了！本来冠心病就要靠药养着，这段时间心情不好，从一天一次变成早中晚各一次了。”我没好气地说。
他又安静下来，眼睛望着地板，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捏着手边的易拉罐，听它们发出“咔咔”的响声。
“我说，周泽楷，你总得想想办法吧！我让你留下来是让你解决问题的，我真没想到你会这么消极抵抗！”
他过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一字一顿地说：“那该怎么做？吵？哭？闹？”那声音又是硬邦邦的，掉到地上都能砸出个坑来。
“……你为什么总要把事情想得这么糟糕！？你又不是只有一个人！”我被他的态度激得很火大，“你怎么就不去找找周太太？至少她是站在你这一边的！”
他猛地抬头望向我，表情很是震惊。
我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头。
“那本日记……别告诉我你什么都不知道，我才不相信你会这么不小心！要我说，你这招用得可够损的。怕周太太不能接受，就用这种方式告诉她？你是盘算着她就算不理解你，碍于面子也不会直接来问你对吧？”
他的眼睛越睁越大。
“操……你不会真的不知道吧？”
他摇头，沉默片刻：“什么时候的事？”
“……去年，你退役后没多久！”
我心情复杂地把周太太看了他日记的事，周太太让我保密的事，周太太看喜剧片看到掉眼泪的事，周太太买了很多书的事，周太太躲着孙翔的事，以及周太太给孙翔煲汤的事……一件一件地细细数给他听。我说得散，想起什么就说什么，逻辑混乱、颠三倒四。他听得认真，脸上的表情很是精彩——惊诧、尴尬、困惑、难过，各种各样的情绪在他脸上走了一遍，最后凝在眉间，成了个深深的“川”字。
我忽然有些心软了，撞了撞他的肩膀：“那你现在知道了，松了口气了吧？看，你的战友其实很强大。但首先你得坦白，你要是不说，周太太也没法帮你。你不能总这么跟他们僵着呀！”
他没有因为我的安慰而露出半点轻松的表情，反而，像是想到了什么，脸色越来越白。好半天，他才扯出一个微小的笑容，摇头。
……
…………
卧……槽……就这样？你丫就这反应！？敢情我刚才说的一番话都是放屁呢？我怒火再起，一把抓住他的领口。
“周泽楷！你到底在想什么呢！？”
他身体晃了晃，稳住后抬头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太深，像是埋着天大的委屈。
我不由地松了手，屏住呼吸等着他说话。
只见他用力吸了口气，花了很长的时间才缓缓吐尽，开口却是：“没用的，有些事，你不明白。”
…………………………
我不明白什么？你才什么都不明白！
我怒极反笑：“哥哥，有什么事我不明白的，你说出来。”
他依然紧皱眉头不做声，像是跟时间打着一场拉锯战。我耗着最后那点微薄的耐心，等着。
可要比沉默，我永远比不过他——
呵，哥哥，我真的、真的想再帮帮你，可你总得先信任我吧？你这样，让我都快要放弃了。
“你总是这样，什么话都憋在心里，从不解释，也从不抱怨。哥哥，这种性格在外人看来叫低调，叫周全，但在自家人看来就叫冷漠！只看不说，是因为没打算深入，也没想过让别人走进你。你就想着随时抽身……你根本谁都不在乎，谁都不相信，对吧？”
“不是！”
“怎么不是？我哪里说错了！你明明知道孙翔一个人在守夜，你明明知道他在逞强，你为什么还要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你说我不明白，那你明白那种每天提心吊胆地陪护老人家的心情吗？你明白那种看着他们疼却什么都帮不了的心情吗？你他妈才什么都不明白！周先生住院的时候，你要训练比赛，只有短信电话看不到人，我们谅解你！现在孙翔他外婆躺在病房里，氧气罐吊着命，你却在这里跟我们打消耗战！孙翔以为你身不由己，他也谅解你！是啊，你总是那么无辜那么左右为难，所以你总能把自己放在最安全的位置上！！”
我竭尽全力地吼出来，吼得上气不接下气，吼得太阳穴突突直跳。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吼了些什么。那些话或许只是冲动之言，又或许早已积压在我心底，我只是想借着这个机会宣泄出来而已。
我并没有所表现出来的那么宽容。
他静静地听我说完，身后的手在床单上抓出了一道道深深的褶子，但声音却依旧是该死的冷静。
“对不起，阿煜。”他说。
我一挥手把床头柜上的易拉罐扫到地板上，空的、满的，统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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