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翔】前男友 番外1 追 （上）
上
秋日的午后，刚下过一场雨，流动的空气中夹着些泥土的清香。
周泽楷靠在藤椅上午睡，腿上搭着一床柔软的羊绒毛毯，那是孙翔临走前特意从顶柜翻出来给他的。
“天气预报说会降温，你也注意点别感冒了。”
重新在一起之后，孙翔开始变得很细心，甚至是有些照顾过度了。其实这个高度他够得到，习惯了义肢之后他和正常人在行动上没有什么区别。可孙翔坚持要这么做，他便由着对方吧，毕竟他还挺享受孙翔对他的紧张的。
周泽煜听说他和孙翔复合了，特意发来贺电，说可歌可泣啊，就您这么冷嘲热讽枪林弹雨的也没能把人吓跑，真该给他发一枚英雄男友的勋章。
周泽楷二话没说便挂了电话。
然而周泽煜锲而不舍的语音消息追了过来。
『哥，还真不是我说你。就你这种屁话都放在心里的性格，关心你的人一个比一个找虐。』
周泽煜这是在拐着弯儿骂他呢，他先唱了一出假离间，又唱了一出真出逃，没有哪一出把周泽煜放在计划里，难怪周泽煜至今仍对他愤愤不平。
『结果还是他回来找的你？哥，你可真是够幸运，这年头像他这么心大的人打着灯笼都难找。但你也别有恃……有事也不说了，人的耐心总有用完的时候。』
这话说得……好像他就不懂得疼人一样。周泽楷无奈地在回复框上打了几个字，想了想又删掉，换了个流汗的表情。
不是不知道周泽煜在担心什么，一母同胞的兄弟，嘴巴上虽然毒了些，心里却是为自己紧张的，或许在他看来，自己一直都太不主动了。
十年前是这样，十年后，还是这样。
习惯被表白、习惯被喜欢、习惯被等待……
这大概在周泽煜看来就是不折不扣的“有恃无恐”吧，仗着孙翔的喜爱，任性妄为。
周泽楷掀起腿上的薄毛毯，挂到椅背上，站起身松了松肩关节，扭头望向窗外。
微微带着些凉意的风卷着几片落叶拂过院落一角的秋千，周泽楷的视线落在那陈旧的木头蹬板上，上面是一片斑驳的、不断跳跃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渗透进来，越来越丰盛，铺满了庭院，也铺满了周泽楷的记忆。
周泽楷第一次见到孙翔，也是在这样一个阳光丰盛的午后：掉漆的旧窗台，发黄的墙皮，吱嘎作响的吊扇吃力带起丝丝流动的空气，可依然吹不散满屋子浓重的油彩味。少年站在画室中间，凝视着一幅油画，思考许久才落下一笔。
那是一幅金色的向日葵，色彩饱和度极高，像是真的蓄满了阳光，每一片花瓣都竭尽全力地向上伸展。没有一朵花朝向正面，这其实并不符合构图美学——任何一个学过摄影或绘画的人都知道要对对象进行适当的处理，包括调整角度和疏密以达到最佳画面效果——可周泽楷却仿佛透过这幅画感知了作画者的心情——它们本来就这么长的，为什么要改？
这般纯粹的、热烈的、对自然的热爱与崇敬。
“你是谁？这里是私人画室。”少年清亮的声音鼓动着他的耳膜，在闷热的盛夏里，像一道凉爽的清泉。
周泽楷这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竟已踏入了少年的画室。
他猛退一大步，仓皇间撞翻了两个画架，画板摔到地上，发出沉闷的声音。匆匆扶起画板，又道了个歉，赶紧退出那个房间。
从沉迷到退出，不过短短的几分钟，他的情绪便经历了好几个大波起伏。心脏还在“扑通扑通”地跳，他伸出右手按在上面，感觉比平日快了好几倍——不知是为了那幅画，还是为了那个作画的金发少年。
当你开始在意一个人，你会发现遇见他的几率在成倍增加。
有段时间他总是刻意地跑到设创院楼下的小凉亭看书，并每每在下课铃打响的时刻紧盯院门，试图寻找那个金发的身影。
后来他发现那个人总是最早到学院，最晚离开，他的蹲点时间也开始变得固定。
再后来他发现邻家妹妹竟然也是那人的粉丝后援团之一，还每次都跟他分享利用职权之便拍来的高清照片。他也有那个人的照片，可是他从不分享。
他觉得自己大概是个自私的哥哥，或许也是个自私的爱人。他费了很多心思在聚会上“偶遇”孙翔，又“好心”地照顾那个情场失意的少年，苦心积虑地刷着好感度，却又让这一切显得那么自然，那么顺理成章。孙翔至今仍以为他们在聚会上的那次是俩人第一次见面，他也从来没打算解释。
先喜欢上的人总是比较吃亏，他深谙于此，自然不会露出半点破绽。
事关孙翔，他输不起。
周泽煜说他谈恋爱像搞公关，机关算尽，看着都累。
他也想过把什么都说开，可是每每面对孙翔他便说不出口。他心里始终有一片阴影——那个在孙翔身边待了三年多的女孩。他亲眼看到孙翔是怎样为了她而失态地痛哭，也亲眼见证孙翔是如何在哭过之后，将那个人彻底抛到脑后。
孙翔是多么干脆利落的一个人，守着一个人用了三年，忘记一个人却不过三天。
周泽楷不能肯定，自己会不会有一天，也被他这么说扔就扔，像他画了一半就弃的图稿，打了一半就A的游戏，柜子里剪了商标就没穿过的衣服和硬盘里那堆没看到结局的电影。
他没有信心。
可他没有想过，孙翔竟然能等他等了三年。
『周泽楷，你怎么能这样？你怎么能在把我变得离不开你之后，再不要我？』
那天孙翔带着浓重的鼻音这么诘问他的时候，他差点儿就要将一切和盘托出了，要不是门口的脚步声让他瞬间清醒。
是林穿云，那个一直陪伴在他左右的男孩。
男孩喜欢孙翔，毋庸置疑。
孙翔，大概也是喜欢他的吧……
周泽楷承认，他有点儿嫉妒那个男孩。嫉妒他在自己无能为力的时候，获得了孙翔完完整整的时间。
有好几次，他都想将男孩从孙翔身边拉开，告诉他这个人是我的，他只喜欢我。
可到最后他却什么都没有做。
他无数次易位思考，假如他是孙翔，孙翔是他，面对一个二选一的难题，自己会怎么做？
答案一千零一次都是孙翔。
可是那之后呢？
孙翔原意拢起羽翼，心甘情愿地陪伴在他这个半瞎子身边吗？有朝一日他会不会后悔？后悔当初没有选择另一个人，另一条路？
会在旧公寓碰上穿云，完全出乎他的意料，遑论穿云还向他挑衅，说已经和孙翔开始交往。
交往。
他把两个字翻来覆去地咀嚼了好几遍，苦涩的滋味在唇齿间蔓延。
真是好笑，明明是他一直在努力地把孙翔推开，明明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事情真的发生时，竟然还是这么难受。
他花了一个多星期的时间，才渐渐把那套公寓恢复成原来的模样。他当时租回这套公寓的时候，满心想着，如果他和孙翔足够有缘，或许有一天，孙翔回到这里，就能看懂，自己从来没有离他太远。
哪怕他身边的人不再是他，哪怕他和他再也没有机会清零重来。
他的宝贝，自然会有很多人喜欢。他只求他平平安安，开开心心，至于和谁在一起，并没有太大关系。
他是这么想的，至少当时是这么想的。
后来一切尘埃落定，他一个人到外祖母的老宅子调养。
那段日子他睡着的时间和醒着的时间一样多，虽梦犹醒的状态让他总是想起孙翔，从少年时代开始，时而模糊时而清晰地回忆到了现在。想起那个人爽朗的笑声、狡黠的眨眼、不经意的撒娇和迷迷糊糊的睡颜——那个人曾经是他陷入黑暗世界时唯一的光亮，而如今这道光已逐渐离他远去。
他突然感觉，祖母家的院落，似乎太空了。
再后来他在院子里安了一把秋千，就是母校设创院楼下的那一把。母校校园改建，旧的体育设施都得拆掉，他特意托人移了过来。仿佛这样他和孙翔的联系点又多了一些。
『人都弄丢了，整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留着开追悼会么？』
连文希妹妹都开始嫌弃他了。
『他现在已经恢复单身了，没了障碍，你难道不应该奋起直追？』
周泽煜也加入游说大军。
周泽楷捧着一杯普洱倚在摇椅中听他们妇唱夫随，觉得挺有意思。
他心想，阿煜当年必定是凭着一招死缠烂打把文希追到手的，否则哪里来的自信这么信口开河。
可阿煜并不明白，同样的一招并不是对什么人都有效；阿煜也不明白，穿云从来都不是他和孙翔之间的障碍，而是他能想到的，孙翔更好的选择。
他最害怕的从来都不是孙翔不选择他，而是孙翔选择了他，再被之后漫长而乏味的生活磨得耐性全无。他害怕他们之间犹存的那些脉脉温情会在无休无止的埋怨与自我埋怨中消耗殆尽。
他和他在一起，应该是相互加成，而不是相互拖累。
孙翔现在已经是国内小有名气的设计师了，未来或许会满世界跑，结交更多的朋友，获得更高的知名度，而他……倘若他注定会成为孙翔的负担，那他便不会再出现在对方面前。这样的念头，他每写一次日记便会蹦出来一次。
可偶尔也会有相反的念头：如果他足够幸运，踩中了那不到两成的胜率，那他是不是可能光明正大地重新去追求孙翔了呢？到时候，孙翔还会原谅他么？
上天到底还是偏爱他的，手术很成功。
他的视力一天天恢复，心情指数也在不断爬升。他终于可以亲眼看到关于孙翔的报道，可以亲自检索关于他的信息。
他的小设计师，拿到了国际重量级大奖的入场券，他真为他骄傲。可是，这样的孙翔，还会不会原意接受他？
有一段时间，身边的人似乎都成了他的爱情顾问。
阿煜说：追了再说，为什么每次都要问结果。
文希说：我觉得有戏，你看他到现在都还是孤家寡人。
小戴更是祭出杀手锏：不如我们一起到比利时堵人？在他最开心的时候给他来个Surprise，比如广场告白什么的，他情绪一激动说不定就答应了。
广场告白这些事做不做且不论，他倒是很想看看孙翔穿礼服的样子。
就为了这么一个原因，在得知孙翔行程的那一天，他也匆匆订了机票。
戴妍琦去接的他，一路上对他多加叮嘱，说人已给你拖住，花也给你备好，你一会儿下跪的姿势一定要帅，pose保持得要久一点。
他听着连连扶额，心道肖时钦是有多么彪悍的意志力，才能忍受得住你这种不着边际的脑洞和令人牙酸的肉麻劲。
我要真这么做了，孙翔还不得把花砸到我脸上？
『那要么换荆条？』
『……留给学长吧。』
这当然只是玩笑。他没有拿花也没有拿荆条，就只身一人的来了。
越临近展厅越是紧张，等见到那个人的时候，他简直不知道改先迈左脚还是右脚。
很快他便听到了肖时钦跟孙翔说的话，看到了孙翔背在身后绞在一块儿的手指——那是孙翔紧张和难过时的小动作。
他的心突然落回了胸口。
那一天他就坐在距离肖时钦和孙翔不到五米的位置上，戴妍琦在边上猛掐他的手臂，说你怎么还不过去？他们都要走了。
可他就是一动不动。他改变了主意。
他决定最后再赌一把。他想知道，在获悉了所有的一切之后，在不受任何干扰的情况下，如果让孙翔重新选择一次，孙翔会不会选择回到他身边？
若他赢了，这辈子，他再也不会放手。
TBC.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