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翔】前男友 番外1 追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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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过,若他赢了,这辈子,他再也不会放手。

可他从未曾想过,或许有一天,他不再有机会牵他的手。

 

穿云来电话时,周泽楷正卡着时间发邮件,一首月光轮了两遍他才反应过来。

陌生的号码,他心道该不会又是广告吧?可依然心情很好地接起来——他刚刚结束手头的工作,该交接的事情也全部交接完毕。后天晚上他就会在布鲁日的酒店里,拥抱他几日未见的爱人。

一想到孙翔可能会露出的惊诧表情,他的嘴角便无法遏制地往上翘,连接电话的声调都上扬了几分。

可打电话的人显然没有他的好心情,和他相似的声音,温度却冷得冻人。

“周泽楷,我是林穿云。”

周泽楷有些意外,他还真没想过穿云会主动联系自己。微微膨胀的情绪一下冷却了七八分,剩下的两分被他巧妙地藏了起来。

“有事?”

对方沉默了两秒。

而就在这两秒间,周泽楷的心脏被高高悬了起来——他听到电话那头有点嘈杂的环境音中,那一声声无法抑制的哭泣,是孙妈妈。

他捏紧了手机,一些不太好的预感在他脑海中快速成形,又被迅速打散。

“孙翔……他怎么了?”他想让自己尽量冷静一点,可滞涩的嗓音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布鲁日发生KB袭击,翔哥被卷进去了。他现在已经被送到医院,情况……情况还不清楚。我和叔叔阿姨正在办理紧急签证。我想,还是跟你说一声……”

 

他挂掉电话之后,脑子里轰轰作响,像是发动机坏了一般,身上的零件都不知该怎么运转。

等他清醒过来,第一件事便是重拍机票。

从S市到布鲁塞尔的航班没有太多选择,最快那趟也不过比他订好的提前两个小时,而且只剩经济舱——这意味着他有将近二十个小时不能取下义肢。

可那比起他此刻的心情简直不值一提。

哪怕早一分钟都是好的,他需要见到孙翔,立刻、马上!


下飞机的时候,他脸色白得像鬼。

部分因为颠簸和失眠,更多是因为焦躁。

航班经停俄罗斯的时候,他又刷了一遍的新闻,新闻只更新了伤亡人数,再具体便没有了。

登上从布鲁塞尔到布鲁日的火车,他便开始给孙翔打电话,可孙翔的手机始终处于无法接通状态。

许多的光怪陆离的念头争先恐后地涌进他的大脑,轰炸着他早已疲惫不堪的神经。恍恍惚惚之间他似乎睡着了,坠入一个又一个支离破碎的梦境。

那或许只是梦境,可却又无比真实——真实得他能感受到孙翔身上的每一处伤痛,从背部一直延伸到四肢。他甚至能听到孙翔的哭声,低低的,闷闷的,如同捂在掌心的声音。

他想要给他一个拥抱,却见自己的双手从指尖开始融化,成了流沙,成了灰烬,成了那人身边氤氲的空气。

他从这骇人的梦境中醒来,发现额发早已湿透。

梦中的哭声渐远,取而代之的是耳边银铃般的笑声,他扭头,发现是邻座的女孩。她正开着视频和小男朋友聊着天,也不知听对方说了什么,笑得一脸娇憨。

周泽楷法语不精,可小伙子的话却是听懂了。他在说:

Je t’aime, mon chou.(我爱你,我的天使。)

周泽楷心头剧震,只觉眼前一片血红。忽而想起,那么简简单单的三个字,他却从未对孙翔说过。

 

医院里住满了人,还有病人源源不断地被送进来。

周泽楷跟着医生走在长廊上,看一辆辆病床从自己身边推过,或男或女,或老或少,脸上是如出一辙的灰败颜色。

他突然感到害怕,他怕看到这样的孙翔。

“您爱人的手臂被流弹击中,幸运的是送过来得比较及时,我们把弹片取出来了,现在已经没有大碍。”医生用英语跟他解释,轻轻推开了房门。

房内只有一铺病床,孙翔安安静静地躺在上面。他睡得很沉,脚步声未能将他吵醒。

周泽楷在他床头站了一小会儿,看着他安详的睡颜,听着他平稳的呼吸,感觉这一路的焦虑、担心和绝望,终于到了尽头。

他搬了张凳子坐到床边,勾着孙翔没受伤的左手,轻轻吻了上去。

求你再也不要这样,再也不要这样让我担心。

 

医院的靠背椅太硬,周泽楷眯了一一小会儿,便觉腰酸背痛。

孙翔似乎在做梦,眉头一抽一抽的,看上去不太舒服。

周泽楷摸了摸他的额头,一片滚烫。

“医生——”


他看到好一些穿着白衣的人在眼前走来走去,检查伤口,扎针,吊水……那么大的动静,孙翔还是没有醒来的迹象。

他又开始变得不安,视线一分钟都不肯从孙翔身上离开。

“伤口感染了,有点化脓,请家属注意一下,如果热度一直不退就叫我们。”

周泽楷点点头,视线重新回到孙翔身上。

孙翔烧了大半个晚上,中间反反复复好几次,直至天蒙蒙亮,热度才终于退下。

周泽楷一宿未眠,帮他擦汗换药量体温,直至三个吊瓶全都撤走,才敢稍稍靠在床边眯一眯。

再次醒来的时候孙翔似乎还在睡,可床头柜上的杯子已经空了。

他总算有点笑意,摸着孙翔的额头问道:“为什么装睡?”

孙翔睁开眼睛,转着浅色的眼珠子看了他一眼,又迅速垂下视线。

周泽楷察觉他情绪不对,落在他额头上的手收了回来,静静地放回膝盖上。

“周泽楷,”等了半晌终听孙翔开口道,“我的右手动不了了。”

“……”

 

“右臂失去知觉是因为臂丛神经受损,我们在手术中已经进行过修复,但后期还要配合神经营养药物治疗和按摩才会有比较好的效果。”

医生的解释总是笼统的,你永远没法得到想要的答案。

孙翔呆滞地望着天花板,一言不发。

周泽楷看他这样,心里难受,握着他的左手说:“没事的,有我。”

孙翔笑了笑,捏了捏他的掌心。

之后两天,周泽楷每隔一个小时就给他按摩一次,孙翔一开始总是情绪恹恹的,药也不太肯吃,可最终在周泽楷祈求的目光中败下阵来,视死如归地吞下一把把药片。然后被苦得抓心挠肺,拉着周泽楷非要把嘴里的味道往对方嘴里过。

第三天早晨,孙翔的父母终于赶到。孙妈妈抱着儿子又笑又哭,周泽楷则静静地退出房间。

他刚把订好酒店,便见穿云也出来了。

“翔哥说想要喝粥,这附近有卖粥的地方吗?”

周泽楷摇头,又道:“可以做。”

共同生活了这么多年,他当然知道孙翔是标准的中国胃。何况比利时的海虹兔肉焗菊苣之类,也并不是那么适合养伤。

他索性向酒店借了厨房自己动手,虽厨艺不精,倒也还能入口。孙翔耐着性子吃了三天,今日终于解放。

 

他送孙家二老去酒店,穿云留下来陪孙翔。

孙妈妈一走出医院便垮下了强撑许久的笑脸,拉着孙爸爸的手轻声啜泣。

“你儿子的手要是恢复不了怎么办?他那么喜欢画画,呜……”

“没事的。”孙爸爸搂着发妻,温柔地安慰道,“医生说只要积极治疗,恢复的希望很大的。”

周泽楷安静地走在二老身边,心尖碾着砂石一般地难受。

等孙爸爸孙妈妈安顿下来,他又转身往医院赶。孙妈妈赶紧叫住他,说孩子你休息休息,这些天你也太辛苦了,睡一觉再一块儿过去。

周泽楷摇头,转身便走了。

他心里只记挂着,孙翔今天还没做按摩呢。

 

回到医院的时候,穿云正在和孙翔聊着天,周泽楷听他们话里似乎提到了自己,便在门口稍微站了站。

穿云说,电话打过来的时候,我真的很惊讶。我都不知道,你护照上的紧急联系人是我而不是周泽楷。

孙翔说,是啊,那时候我身边的人可不正好是你么?

穿云笑道,可是后来你选了他……这两年我常常想,如果当时你没有遇见周泽楷,我们之间会不会完全不一样?

孙翔也笑,说如果没有遇到周泽楷,也不会有后来的三年分别。没有那三年分别,我也不会去逛什么深夜电台。没有深夜电台,又怎么会遇上你?

所以别再想什么如果,能遇见,就已经是极好的运气。

周泽楷沉默良久,心道哪里是这样,我和你本就不是什么巧遇,是我追了许久才追上的你……

 

再回过神来,话题已经翻篇。

穿云大概是在喂孙翔吃药,一直笑声不断:翔哥居然这么自觉,看来右手还真是设计师的命啊。

孙翔哼哼两声,含糊地说:说出来你大概不信,刚开始以为再也不能握笔的时候,我心里其实挺解脱的。

病房里突然安静了下来。

门外的周泽楷亦是呼吸一滞。

“……为什么?”

“没有右手可以练左手嘛,有什么关系?”孙翔笑得没心没肺的,笑得周泽楷怒火中烧。他刚要推门,却听孙翔又说:“可这样不就公平了吗?周泽楷也不会总想着从我身边跑开了吧。”

孙翔说得像是在搞笑,病房里的穿云直骂他脑子有坑,可门外的周泽楷听在耳中,却觉得心肝脾肺肾都烧得疼。

原来他早就看出来了,看出自己的故作冷漠和冷漠的面具下那从未消失的不安全感。而他却一直小心翼翼地维护着自己那可笑的自尊。

周泽楷在心里默默地说着对不起,却听孙翔又说:

“可我现在只想早点好起来,越快越好!你知道吗,周泽楷那个笨蛋这几天一直跑上跑下忙里忙外,半夜里腿总是抽筋。这都还不是最闹心的,闹心的是他晚上睡不着就会盯着人看,我偷瞄过他好几次,那表情像要哭出来……我以前不明白他为什么宁可躲起来也不肯让我照顾他,现在算是有点懂了:看着你在意的人为你难受,那滋味,真的太可怕了……”

周泽楷按着心口的位置,只觉游走于五脏六腑的焰火,再一次烧到了这里。

 

晚上还是周泽楷陪床。他帮孙翔擦完身,坐到陪护床上,把义肢取下,又卸了袜套。

关节处已有些红肿,幸而没有破皮。

他用清水简单清洗了一下,又做了一刻钟按摩。

孙翔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脸上的表情如同见了鬼一般。

“怎么了?”他问。

孙翔嘴唇动了动,不自在地别开了视线,过了一小会儿又扭过头来,问:“我能摸摸它吗?”

他没有犹豫地点了点头。

孙翔穿好鞋子蹲在他身前,用没有受伤的那只手搭在他的膝盖上,手指小心翼翼地碰触着发红的位置,仰头问:“疼吗?”

他摇摇头,握住孙翔的手掌,压在腿部的断口上。然后他看到孙翔浑身一震,连手指都变得僵硬。

又过了一会儿,他手中的那只手掌才渐渐放松。随后便见大颗大颗的透明水珠,先是一粒、两粒,而后如同泼洒的黄豆,啪啪啪地砸在自己的手背上。

“混蛋……”那人仅剩的能够自由活动的手被他抓着,索性把脸埋到他的手背上,将眼泪鼻涕糊他一手,“混蛋,你终于肯在我面前褪下袜套了啊……”

他的眼眶也有些湿,他想起有一次回家,看到孙翔用布条蒙着眼睛坐在高脚凳上,一动不动;他想起有好几个晚上,孙翔都会在半夜里起床,用手指轻抚他的眉毛和眼皮;他想起孙翔来比利时前那晚,站在衣柜前看了半天,尝试着单脚爬上一张靠背椅,最后垂头丧气地败下阵来……

这个人是这么急切地想要感知他所有的痛苦和所有的快乐,而他却一次又一次地以保护之名,将之拒于门外。

——对不起,从今往后,再也不会了。

 

那一晚,他们说了好一会儿话,直凌晨三点才肯睡下。

第二天清晨,孙家二老来送早餐,看见两人把床并到了一起,睡得死沉死沉,周泽楷的右手和孙翔的左手紧紧相握。

二老对视一眼,悄悄地放下早餐,退了出去。

 

一个月后,孙翔的手终于恢复得七七八八,虽然还不能拿太重的东西,日常生活已没有大碍。医生说只要坚持复健,完全恢复的几率很大。

孙翔和周泽楷拿着药单,乘坐航班回国。

 

俩人手牵着手走在熟悉的街道上,感觉一个多月的时间,恍如隔世。

S市的冬季不如比利时那么寒冷,孙翔褪下了厚厚的羽绒服,开心地跑了起来。周泽楷在他身后看着他,心知他这是被洋快餐逼到濒临崩溃,好不容易鱼归大海,不浪上一两圈断不会消停。

可孙翔只跑出不到五十米又折返回来,在他身前站定,笑嘻嘻地伸出了右手。他会意,伸出左手与对方十指相扣。

一旁的路灯像列队整齐的哨兵,守护着他们的归途。周泽楷看两个紧挨着的影子在他们脚下由长变短,又由短变长,隐隐约约地想起某个夜晚,孙翔枯坐时的自言自语。他那时候并未睡着,听得真真切切。

“你总说怕追不上我,可是我一直站在你身边,哪里需要你追?”

他不禁莞尔,感觉一股脉脉的温情由对方的指尖流淌过来,将他的心脏慢慢填满。他心想,原来坦诚和示弱并没有想象中的困难,他能做的,应该比这多得多才是。

像是想到了什么,他停下了脚步。

“有句话,差点忘了。”

孙翔困惑地回头看他,却见他只是默然,不曾动作,好半晌,才见他放开自己的右手,换成左手托住。

孙翔突然有了些莫名的预感,心跳快了一拍。

果然,他看到周泽楷在他无名指上落了一个吻。

“孙翔,我爱你。”


番外1 完



___

直到这里,才是我心中真正意义上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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