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翔】最冷一天 24-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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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翔only,走势清奇

☆看标题就知道,刀头舔糖的文

☆致世界上最好的周泽楷和孙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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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穿云缩在沙发上,并没有什么睡意。他的身体已经非常疲倦了,两天两夜都没怎么休息,太阳穴都突突地疼。可脑海里却一直盘旋着不同的画面,孙翔胸口上那浅红色的伤痕,毛毯上那深深的印记,年幼丧母的小少爷……这些破碎的画面仿佛只要一根线便可以串联在一起,勾绘着某个孩子的童年故事。

而这样的故事,无论从那个角度去理解,都不会太快乐。

他不知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迷迷糊糊中似乎听到了有人在说话,叫他哥哥,哥哥……那是稚气的孩童的嗓音,又像清脆的少年的声音,它似乎在他耳边,又似乎离得极远。他不知那是梦境还是记忆,因为每一个场景都那么缥缈却又真实,那里面有糖果,有红包,有烟火,还有他糯米丸子一般可爱的弟弟。他想要抱抱他,却被人缚住了手脚,他想要安慰他,却被人逐渐拉远。

他只能站在人群之外,站在离他最远的地方,看着他疼看着他哭。弟弟的眼泪那么多,像他生命中那一场场无法停歇的雨,冰凉地,细细密密地,覆盖在他的伤口上。

痛得他睁开了眼。

一道明晃晃的闪电瞬间照亮了半边房间,刺激得他的瞳孔一阵收缩,滚滚的雷声从天边滑落,大雨倾颓。

穿云感到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要立了起来,浓重的黑暗又一次笼上他。他深深地吸了两口气,却依然压不住剧烈的心跳,身体像失去了知觉。

一个温热的事物爬上了他的手臂,他猛地低头,正对上一双明亮的眼睛。那裹着毛毯倚在沙发边的,是他的小少爷。

 

25#  

穿云想把小少爷从地上拖起来,可那人像是扎了根一般,一动不动。他迟疑片刻,蹲下身,抱着毯子,连人带毛毯地扛到肩上,也不顾那人的抗议,直接打包往床上带。

床单上早已没了热气,也不知道小少爷起来多久了。

穿云有些生气了,才刚好一些,就那么不注意。

他黑着脸把人塞进被子里,掖好被角。岂料孙翔在他转身前抓住了他的手腕,先是一只手,然后两只。

“你怕黑对不对?”小少爷黑白分明的眼睛自下而上地望着他,“我陪你好不好?”

 

仿佛在应和着他的话,窗外忽而滚过一声惊雷,狂风夹着豆大地雨点砸在窗玻璃上,发出一连串密集的声响。

穿云用力地闭了闭眼睛,轻轻挣开了小少爷的手。

孙翔看穿云要走,一时间有些惊慌失措。他伸出手无声地在空气里抓了两下,只勾到对方衣角的布料。

 

——果然还是不行么?

孙翔盯着穿云的背影,撇了撇嘴,拉高毛毯裹住自己的脑袋,用力地埋进枕头里。

 

也不知过了多久,孙翔的耳边响起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有人坐到了他的床边,掀开了他的被子,一个热乎乎的东西被塞了进来,激得他小腿肌肉一跳。

他扒开头顶的毛毯,扭头看去。

是穿云。

穿云脸色严肃,唇线抿得紧紧的,可给他整理被子的动作依然温柔。

穿云把他的被子整理好,才给自己在床边铺了垫子,裹着毛毯躺下。

 

孙翔在黑暗中眨了眨眼睛,松鼠一般钻进被子里,揪住那个热乎乎的暖水袋抱进怀里,再慢慢移到床边。

他伸手勾住了穿云毛毯的一角,悄悄地舒了一口气。

 

穿云感受到了对方的小动作,忍住没有回头,他想看看这位小少爷要做什么。

他一直等,一直等,等到意识逐渐模糊,少年清脆的嗓音才再一次于半梦半醒间,从现实与梦境中飘过。

“对不起,”少年说,“其实害怕的人是我。”

 

26#  

孙翔从小就特别害怕打雷,一打雷便忍不住往被子里钻。听管家太太说,他小时候逢雷雨天气便闹着要跟妈妈睡,闹得太太一晚上都睡不好。

他已经没有太大印象了,只记得确实是有那么个人,会在打雷的时候紧紧抱着他,给他唱歌,哄他睡觉。

他七岁那年生过一场大病。

病好以后忘记了很多事情。

包括他的母亲。

所以那些歌,那温暖的拥抱,他都不太记得了。

他唯一记住的只有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没由来的,面对雷雨之夜的恐惧。

 

27#  

“小时候我一害怕,就会躲到壁橱里。你刚才看到毛毯上有个印记,那是我睡出来的。”

“后来阿烨来了,他也怕黑。我就假装照顾他,其实是我自己胆小。”

“有了阿烨,我再也没有睡过壁橱。”

“可是阿烨走了。”

 

28#  

孙翔自言自语了很长时间,穿云始终没有回应他。

他听着对方平稳的呼吸,猜测对方已经睡着了。

可他依然忍不住说话,他想,大概是他太寂寞了。

而黑暗和病痛,放大了这种寂寞。

 

29#  

孙翔再次醒来,发现卧室里只剩他一人。房间已经收拾整洁,陶瓷瓶里插了新剪下来的花儿,床头柜上摆着一杯温水。

孙翔囫囵喝了半杯,微甜的,加了蜂蜜。

门“咯嗞”一下被人推开,他忙不迭地抬头。

笑容却在触及门外之人时,冻结在嘴角。

 

“醒了?”孙先生停在离床边一两米的地方,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个儿子,“看上去恢复得不错。”

孙翔冷哼一声,掀开被子站起来。

十七岁的少年,个子已经窜得快比他父亲更高了,只可惜骨架子上没几两肉,看上去稚嫩又单薄。

“你去哪?”

“不用你管!”

少年抓过衣帽架上的外套,目不斜视地从中年人身边穿过,赤着脚朝房门口大步走去。

他的手刚碰上门把,却听身后的人说:“孙翔,你这次还没长教训吗?你以为你哥还会跟你胡闹?”

这句话如一根定海神针,将他钉死在原地。

少年慢慢地转过头来,咬牙切齿地瞪着这个跟他有着最深的血缘牵绊,却从不曾理解过他的人,捏着门把的手背血管根根浮起。

父子之间无声的较劲让小小的空间充斥着硝烟的气味,连时间的流动也因这一触即发的紧张氛围而变得滞涩。

“我打算把公司交给阿烨,前提是他要离开你。”孙先生欣赏着孙翔脸上显见的愤怒,心里升起些隐隐的快感,“你那晚上见到他了吧?他没告诉你他的选择么?”

 

30#  

穿云端着早餐返回卧室的时候,正巧碰上孙翔出来。孙翔像颗炮弹般直冲过来,差点没把他托盘里的豆浆撞翻。他慌忙伸出一只手扶住马克杯,可杯中液体依然洒了些出来,淋湿了他半管衣袖。

孙翔愣了片刻,脸色难看地抢过他手中的杯子往扶栏上一搁,拉着人就往楼下跑。

被拉走之前,穿云匆匆回头往房内看了一眼,见孙先生脸上挂着笑,可那笑意却未及眼底。

穿云随着孙翔一路奔跑,穿过曲曲折折的风雨长廊,穿过植被凋零的景观花园,一路往那大门奔去。少年手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传递到穿云手上,热乎乎的。有那么很短很短的一个瞬间,穿云萌生了一股强烈的冲动,他想要立刻带着这个人离开这里,不管任何后果,不惜一切代价。

可这个念头还为成形,两人便被一排高大的保镖拦下。

拦着孙翔的人也是业务精熟了,既不野蛮,也不退让,训练有素地将孙翔阻挡在离大门还有两三米的地方。

孙翔一次次试图冲破人墙,一次一次被人推开,他最后一屁股坐到地上,用力地踹了一脚地面。

穿云站在离他最近的地方,低头便见着他发红的眼角。

那一刻,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一种没有力量的痛苦。

 

 

31#  

那个上午,孙翔在花园里绕了一圈又一圈,穿云一直跟在他的身后。

数不清是第几圈的时候,孙翔终于停了下来。他转身回望着穿云,脸上没什么表情。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笑?”

穿云顿了顿,摇头。

孙翔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忽而嗤笑了一声,像是在问他,又像是在问自己:“喜欢上小三带来的孩子,还不可笑吗?”他低下头,用鞋底踢开脚边的一块碎石,“我甚至不敢去求证,他是不是真心喜欢我。”

穿云闻言,心底又是一阵密密麻麻的疼,他张了张嘴,没能发出声音。

小少爷似乎也不期望他的回应,他踢开了脚下的石块,抬起脸,眼里的神色发生了些变化。

穿云一怔,这样的眼神他并不陌生,这是一种孤注一掷的眼神。

他紧张地屏住呼吸,盯着孙翔的一举一动。

他看到少年垂下眼睫,慢慢抿紧了好看的唇。

“我再给他一次机会,最后一次。”

 

32#  

穿云并不知道小少爷做了什么样的决定。可他知道那一定非比寻常。

因为那之后,小少爷便乖了很多。

他不再跟孙先生对着干,不再嚣张地让家庭教师滚蛋,不再半夜里给冯烨发信息,不再一脸神秘地跟他说冯烨有多么好,或者有多么坏。

他仿佛磨平了所有的棱角,一夜之间蜕变。

孙先生对此感到非常满意,他开始让小少爷跟他和太太同桌吃饭,小少爷虽然还是冷着脸,但也不再轻易出言不逊了。

佣人们都说,小少爷变了好多,比以前成熟了。

可穿云却觉得,他不过是在等,等待最好的反击时机。在那个时机到来之前,他用力地伪装着自己。

他唯一让穿云还感觉熟悉的时刻,大概只有对着他的琴。他那把昂贵的小提琴,在他出逃的那天便坏了,穿云把琴盒捡回来,发现琴身有了裂痕,弦也断得只剩下一根。

孙翔没事就把自己关在阁楼里修琴。

穿云不懂修琴,但他手指灵巧,熟悉木工。孙翔发现他能将木片刨得四边平整厚薄均匀之后,便果断拉了他当帮手。

于是有一个多星期的时间,穿云都跟孙翔泡在小阁楼里度过。

 

33#  

终于,在十一月的最后一天,孙翔的琴修好了。

穿云晚上爬上阁楼,看到孙翔抱着琴靠坐在窗边,手指抚摩着琴身,像抚摸着自己珍爱的恋人。

月光柔化了他凌厉的眉眼,将他纤长的睫毛映得根根分明。穿云借着月光打量他,见他下巴上还留着一道没擦干的水痕。

“别开灯,”少年向他招手,“过来陪我坐坐,我有事问你。”

穿云顿了顿,走过去坐到他的身边。

“我的琴修好了,至少有你一半的功劳。你想要什么谢礼吗?”

穿云没想到对方要问的是这个,一时间竟答不上来。他帮孙翔完全是因为他想,并不期望孙翔给他什么回报。

可孙翔不依不饶:“你不肯说,是怕我给不起么?放心呀,别看我这样,还是有点积蓄的。只要不是让我肉偿,我都能想办法弄来。”

穿云本就对他存着些心思,被他一调戏,耳根都热了起来。他赶紧低下头,祈祷孙翔千万别发现。

可孙翔偏偏视力好得很,他夸张地哇了一声,不是吧,你还真想过啊?虽然你长得很好看,这个要求还是过分了啊……

穿云臊得赶紧捂住了他的嘴巴,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孙翔瞪大了眼睛,眨了眨,又眨了眨。

穿云这才肯把手移开。

“呼~~你想憋死我啊,我逗逗你罢了。” 小少爷抱着琴,说 “我只是想要表达我的谢意,你知道,欠着别人的感觉很糟糕……”

他放低了声音:“这把琴对我很重要,它是我妈妈的琴。”

穿云闻言,也收敛了神色。

“她是一个很厉害的小提琴手,叫周凛,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

穿云皱了皱眉,不吭声。

孙翔自嘲地笑了笑:“也是,你怎么可能听说过,十多年前的人了……”

“我妈妈很有才华,得过很多国际比赛的大奖,从音乐学院毕业之前就开过三场全球个人巡演。” 孙翔边说边无意识地揉着琴弦,像是在掩饰着内心的情绪,“她本可以走得更远的,只可惜嫁给了一个根本不懂她的男人。他们总是吵架,总是吵架,她过得很不开心。我七岁那年,她吃了过量的西利兰,死了。”【注】

穿云瞪大了眼睛,惊疑不定地看着孙翔。

“很可悲对不对?”孙翔似乎想笑,扯了扯嘴角肌肉,发觉这个动作实在太困难,于是作罢。

穿云伸出手,握住了孙翔的手腕。

“不用安慰我,很多年前的事了。我妈太傻,为这么个男人想不开。她去了还没到一个月,孙浩然就给我领了个后妈回来,可见心里根本没有她。也就只有我这个当儿子的,还能偶尔想想她。可即便是我,时间长了,也快记不清她长什么样了。只有这把琴,我只有在拉琴的时候,才能感觉她在我身边……

“你懂么,穿云?”

穿云微微加重了指尖的力气,用力点头,伸出一只手指指了指小提琴,又做了一个拉弓的动作。

孙翔很快便理解了。

“你想听我拉琴?”

穿云点头。

孙翔迟疑片刻,点头道:“可以是可以,只是我不能保证能给你拉完一整支啊……”

 

【注】西利兰,治疗心衰的强心药,过量使用,会引起中毒、心律紊乱,猝死。

34#  

孙翔给他拉了一支《下雨的时候》,那是一支节奏十分舒缓的曲子。

穿云之前没听过,可他依然能感觉到音乐中饱含着的浓浓的思念,每一个颤音,每一个停顿,仿佛都在低诉与祈祷。

少年右臂舒展,身体随着音乐轻轻晃动。他脸上的神情是十分专注的,此刻正半阖着双眼,双唇紧抿,眼中微微起伏的情绪被轻颤的羽睫掩住了大半。

穿云沉浸在音乐中,心思随着略显哀伤的旋律一直飘,飘到了过去,飘到了童年,飘到了跟孙翔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忽而,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孙翔!跟你说过多少次,不要在家里拉琴!再有下次你那把破琴就别留了!”

——孙先生

穿云诧异地望着门口,直到脚步声远去,他才扭头望向窗边的小少爷。

小少爷耸耸肩,弯腰把琴放回琴盒。

“吓到了吗?你看,我早就说了,可能拉不完一支的。”

直到此刻穿云才明白,孙家对于孙翔而言,是怎样的一座牢笼。

他知道自己不该,可他控制不住地拉住眼前的少年,将他紧紧拥在怀里。

孙翔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见他没有下一步动作,便也慢慢放松下来。

“你是在同情我吗?”他尖尖的下巴戳着穿云的肩窝,声音淡淡的,“没关系的,我早就习惯了。”

 

孙浩然从来都憎恨着孙翔拉小提琴,这会让他想起死去的周凛。他对周凛的感情一直都是非常复杂的,年轻的时候他倾心于她,爱她的美丽与才华。他像所有热恋中的年轻人一般,支持她的音乐梦想,以为爱情可以战胜时间,爱情可以漂洋过海。可他的热情并没有维持太长的时间,婚后的他开始看不惯周凛成日在外巡演,看不惯她一场一场地比赛……

他因为这样的事情而跟周凛吵过很多次,可彼此都是硬脾气的人,不愿意妥协。他开始憎恨音乐,憎恨周凛的梦想,这种憎恨随着周凛在音乐界声名鹊起,与日俱增。

直到他遇见冯钰,他才意识到,他所需要的或许是这样一个柔顺的,完全依赖着他的人。

而周凛,他始终无法掌控她。

 

“我妈死了以后,小提琴便成了家里的禁忌。他把她的琴谱都烧了,琴也砸了好几把。这是我妈最爱用的一把,大概是我那时候抱得太紧,才让它躲过一劫。

“可自那以后,孙浩然便辞退了我的音乐老师,禁止我再拉琴。

“一直到阿烨为我求情,我才被允许在他不在家的时候,偷偷拉上一段。

“如果不是阿烨,我早就走了。这个家,我从来没有半分留恋……

 

孙翔喃喃地说了好些话。他感觉到穿云的呼吸会随着他的话出现轻微的变化,这种变化让他有了一种被倾听和理解的感觉,让他感到十分安心。

他开始主动往穿云身上靠,调整了个姿势,让两人都更舒服一些。

这是他这许多年来,第一次从冯烨之外的人身上获得这种安心感。

这稍微安抚了自己已经疲惫不堪的心。

“我答应过妈妈,不会放弃小提琴,也答应过她,像对待心爱的人一般爱惜自己的琴。这些年来我一直没有食言过,除了这一次。”

他说到这,又一次沉默了。

穿云知道他定是想到了不愉快的事,便静静地揽着他,也不催促。

“我那时候实在太愤怒了。”孙翔说,“阿烨说孙浩然要让他订婚,他没得选择。”

“可是这个世界上,除了生和死没得选择,还有什么事情是没得选择的?”

小少爷推开了穿云,忽然笑了起来:“阿烨以为我还小,便这样敷衍我。可我偏偏不要,我要让他在所有人面前选择我。

“如果他做不到,我便不要他了。”

 

35#  

十二月二日那天清晨,孙家异常忙碌,因为那天是小少爷十七岁生日,孙先生在家里办宴会。

“晚上来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你看好他,别让他乱跑。”孙先生一大早便把穿云叫到书房叮嘱了一番,他对这个儿子,始终很不放心。

孙太太便在一边打着圆场:“他这几日乖了许多,应该是想通了。小孩子心性不定,一天一个变的。今晚阿烨回来我让他再好好跟他说,正好方小姐也在,这桩好事要是能定下来,也好早点断了他的念想……”

穿云默默地听着,面上越来越冷。

孙先生似乎意识到还有外人在场,便打断了孙太太,让穿云先退了。

 

穿云刚出书房的门,便被管家太太叫住,说是小少爷问他的花呢,怎么还没送上去。

听到是孙翔,穿云脸上的寒意才稍稍消退了些。他剪了几朵向日葵,挑了些马蹄莲和绿色洋桔梗。

向日葵代表着沉默的爱,马蹄莲寓意忠贞不渝,绿桔梗象征着坚强与自信,这样的组合传达着祝福、信任与守护的力量。

他想,孙翔或许是不懂的。

可他依然想要这么做。

 

孙翔不在冯烨的房间,他在自己房间等着穿云。开了门,他心情很好地指着茶几上新换的花瓶:“用这个吧,我总觉得陶土罐子更配向日葵。”

他边说边抱过穿云怀里的花,鼻尖凑近轻嗅了两下,笑道:“又是向日葵又是马蹄莲,你是想要跟我表白么?”

穿云没料到他会突然这么说,蓦然睁大了眼睛。

“哈哈,逗你玩儿的,你总是这么不经吓。”

孙翔哼着歌儿把花枝一根一根地插进花瓶里,他动作十分熟练,不多会儿便弄好了。

“快看看,我的技术怎样?”

穿云的心思还停留在孙翔那句半真半假的调侃上,他不太确定,孙翔究竟是看出来了还是没看出来。

可孙翔显然没有继续话题的意思,拉着他让他赶紧打分。

穿云勉强把心思收回,认真端详起孙翔的作品。

从布局上看显得头重脚轻了些,可颜色的搭配确相当大胆,他甚至还用了一些昨日留下来的金丝桃果,火红的果子,零零几颗,便让原本以明黄和淡绿为主色的花束变得跳脱起来。

虽失了一分优雅,却多了几分勃勃的生命力。

“快说啊,究竟可以拿几分?”孙翔还在催促他。

穿云看着眼前活泼了许多的小少爷,笑着拉起了对方的手,用手指在对方手心慢慢地画了一个1,又加了两个0。

孙翔讶异地抬眼,正巧触及他眼底一片脉脉的温柔。他慌忙别开视线,嫌烫一般地把人的手甩开了。

 

“穿云,我喜欢冯烨,你知道的。”小少爷拨着花瓶里的花,状似漫不经心地说。

穿云坐到他对面,伸手帮他把没固定好的花枝加固。

“穿云,我说我有喜欢的人,你听到了么?”

——听到了啊,所以呢?

穿云拣起散落在茶几上的一支向日葵,递给孙翔。

——你喜欢谁,跟我想要守护你,这并不冲突啊。

孙翔盯着那支向日葵看了许久,咬着唇,不吭声了。

 

穿云把剩下的花材收拾好,又陪着孙翔试了两套衣服,折腾下来便到中午了。佣人上来传膳,穿云自然不可能同席。他抱着花材出去,走到门口,被小少爷叫住了。

“穿云,你晚上一定要来。我欠你一支曲子,今晚上补给你。”

 

36#  

孙家少爷的生日宴会办得十分热闹。

穿云随于念站在佣人通道里,透过门缝瞅着宴会厅的情况。宽敞的大厅里云鬓香衣,觥筹交错,主人与宾客们愉快地交谈着,笑声不断。

“你看刚才进来那个,那个不是刚上过杂志封面的吗?还有那个,好像前几天才在新闻上看到……”于念一直在跟穿云咬着耳朵,他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宴会,从下午惊叹到了现在。

穿云比于念沉稳许多,他的目光始终落在孙先生身边那个斯文俊秀的男人身上,如果他没猜错,那便是冯烨。

逢人三分笑,见面三分真。

穿云有点了解小少爷为何会被他迷得团团转了。这样世故的人,一旦用心经营起对某个人的好,确实是难以抗拒的。

“你俩在这干嘛呢!还不去前面帮忙?”管家太太一手揪着一只耳朵,把两个大小伙子撵了出去。

端盘子的事情穿云第一次干,可干起来倒也得心应手。

为了孙翔的生日宴,管家太太把他们这班前台服务的从头到尾都捯饬了一遍,他过长的刘海被人用定型水往后梳,整成了个大背头。

这一下,整张脸都露了出来。

这让他一晚上收到了不少男男女女注视的目光。

可这些对他而言都没有意义,他关心的人不在里面。

 

将近八点,晚宴正式开始,孙家小少爷才从楼梯上缓缓走下来。

他今天穿着背带式的黑色西装裤,纯白的衬衫,系着领结,没有穿外套,手上拿着一把小提琴。这种打扮让人以为他不是参加宴会,而是要上台比赛。

这是白日里孙翔选定的第一套衣服。在他拿出来的时候,穿云便知道他要做什么了。可他没有劝阻,他甚至隐隐地期待着这一刻。孙翔需要一个出口来释放自己,而他也需要一个机会。

他等了很久了。

 

孙先生在见着孙翔的一刹那,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可他到底是顾着脸面的,没敢真的当着所有人的面将儿子连琴带人地砸出去。

孙翔吃准了他这个心态,不慌不忙地走到他面前,站定了。

“孙翔,你这是想做什么!”孙先生还是没忍住怒意,压低了声音呵道。

可孙翔压根不打算搭理他,他的目光从孙浩然身上滑到冯烨身上,又滑到了冯烨身边那个乖巧的女孩子身上,勾着嘴角笑了笑。

“这一定是大哥提到过的方小姐。或者我该称呼你,大嫂?”

女孩子的脸一下子红了。她匆匆抬头看了冯烨一眼,又迅速地低下头不吭声了。

冯烨皱了皱眉,方想说些什么,却被孙先生抢白:“阿烨,带你弟弟上楼!”

冯烨伸手拉住孙翔的胳膊,好声好气地劝他:“翔翔,别闹,今天是你的生日,懂事些。”

不料却被孙翔一把甩开了。

孙翔退开了两三米的距离,目光冷冷地扫过眼前三人。

孙先生脸色铁青,上前一步想要捉住孙翔,却被冯烨劝住了。

孙翔看着震怒的孙先生,看着一直在用眼神暗示他快走的冯烨,看着冯烨身边局促不安的女孩子,突然低声笑了起来。他的笑声越来越大,吸引了周围不少宾客的注意。

他抬起执弓的右手擦了擦眼角的泪花,笑着说:“我以为,今天是我的生日,我应该有权利做我想做的事。”

他说完,将琴弓搭在琴上,弹了两下。

“我还以为,既然是我生日,我最应该感谢的就是我的母亲。”

他说完便不再搭理眼前的人,几步跨上前方的小型舞台,朗声道:“各位尊贵的客人,感谢你们来参加我的生日宴会。我嘴笨,漂亮的话不会说,在这里给各位献上一曲,聊表心意。”

台下稀稀落落地响起了几声掌声,可很快便安静了下去。来参加宴会的多多少少听说过孙先生与他第一任太太之间的故事,谁会这么没眼色地触人霉头呢?

孙翔并不稀罕他们的反应,他的目光从台下乌压压的人头上扫过,最后落到了前排端着盘子的青年身上。

穿云穿着侍者制服,含笑看着他。他今天的发型很好看,他的笑容也很好看。

孙翔心里流淌过一阵阵的暖流,他闭上眼睛将下巴搁在琴上,右手执弓搭上了琴弦。

悠扬而略带着忧伤的旋律便从他的弓下流淌了出来。

穿云认得,那是他前天拉的曲子,那首没完成的曲子。

他记得那份哀伤,那份浓浓的思念,他猜测这是孙翔献给母亲的音乐。

一曲已毕,会场却久久没有声响。

不知是谁第一个带头鼓了掌,掌声便稀稀落落地响了起来,后来竟连绵成片。穿云站在离舞台最近的地方,他不用回头都能想象孙家先生和太太脸上该是何等精彩。孙翔的举动,怕是在他们脸上重重扇了两个耳光,扇完A面扇B面。

可孙翔大概嫌这还不够解恨,他将琴弓夹在胳膊下,伸手取下了话筒。

“谢谢各位。”他清了清嗓子,声音中带着些柔软的鼻音,“这支音乐献给我死去的母亲,她叫周凛,是一个小提琴手。”

“你够了,孙翔!适可而止!”孙先生实在看不下去,做了个手势让人上台将孙翔拉走。

孙翔却很自觉地跳下台。

他转身面对孙先生,大声道:“父亲,你觉得丢人了吗?我不过是悼念母亲,你为什么这么愤怒?”

他顿了顿,视线微微调了个方向,锁死在冯烨身上。

“还有我的大哥,你也觉得丢人了吗?”

他向前走了一步。

又走了一步。

他在离冯烨只有一臂之遥处停下,抬起手按在对方心口,柔软的嗓音像低声吟唱的海妖。

“阿烨,你明明说过喜欢我,除了我你谁也不要。现在,你想要反悔了吗?”

冯烨没想过他会来这么一出,抖着唇,半天没憋出一个字来。

会场上早已沸腾起来,宾客们都纷纷散开,各自低声交谈,把空间留给了主人家。

孙先生大概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拂逆,他终于顾不上他那向来当成衣服穿的修养。直接冲上来,拉着孙翔往边上甩。

他的本意是将孙翔从冯烨身边拉开,气急之下却忘了控制力道。

孙翔正专注地等着一个答案,以致于完全没有防备来自身后的力量。这一下,直接将他带着向后退了好几大步。

会场瞬间响起了一阵惊呼声,在孙翔反应过来之前,他的身体已经重重撞上了餐桌上的香槟塔。

十几层高的玻璃杯瞬间崩塌,砸落在地板上,成了一地锋利的碎片。

孙翔扒着桌沿想要稳住身形,可滑溜溜的桌布被他连带着拉了下来,连个借力的地方都没有。

他放弃地闭上眼睛,在摔倒前紧紧抱住了他的琴。

 

又是一阵惊呼,他落到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有人及时带了他一把,为他挡住了锐利的玻璃。他听到那个人发出了一声闷哼,抬头却撞进了一片温柔的目光里。穿云额头上早已痛出了一层冷汗,可他看向自己的眼神依然是带着笑的。

“穿云……”孙翔握着琴的手松开了,小提琴咔哒一声滑到地面上,琴身被玻璃划出了些细小的痕迹。可孙翔已经顾不上这些了,他抖着手想要往穿云背上摸,却被这个人拉住了,那双坚实的手臂把他紧紧搂在怀里,似乎在安抚他说,没事没事。

可这有什么用呢?白色的地砖逐渐被红色浸染,他根本不敢想象,穿云背上该是怎样的血肉狼藉。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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