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翔】养成 21 全文完
※跨越七年，终于完结；感天动地，喜极而泣！
☆CH.21想见你
孙翔这一走便走了大半年，期间回来过一次，但没去找周泽楷。
吴羽策偶尔会给他发信息，说说周泽楷的近况。比如他走了以后，周泽楷开始变得很忙，跟了好几个项目，常常睡在实验室里，但他的项目拿到了好几个专利。他现在才大三，就有好几个教授为了抢他闹得不可开交。孙翔每次都会先把语音转文字看一遍，再点开听一遍，然后让他多盯着周泽楷，好好吃饭，别太拼命。
可周泽楷给他发信息却从不说自己的情况。他会发一些随手拍，比如花圃里的橘猫、公园的白鸽和窗台上的向日葵，加个暖光的滤镜发过去，说像你。
虽然孙翔本人没看出半点相似性。
方明华也给他发过消息，说周泽楷那个便宜父亲找到新的捐献者，配型结果比周泽楷还好，让他不用担心。
或许因为他工作重心转移，也或许是喻文州良心发现做了什么，那之后喻家没再找他麻烦，工作室的项目也逐一复苏。孙翔把国内的工作交给了吴羽策和合伙人，全心投入在与Le Goff的合作项目上。
Le Goff的企划是一次人文纪实摄影，拍摄主题为“异乡人”，也就是法国移民和移民后裔。这些人常常遇到自我身份认同的困难：夹在母文化与异乡文化之间，被双方拉扯，让他们无法确定自己究竟属于哪里。而孙翔他们团队负责拍摄的，就是法国亚裔的生存境况与状态。
这项拍摄任务不算复杂，但过程却很波折，先是一位摄影师在拍摄期间出了交通意外，不得不暂时退出项目；接着另一位摄影师在拍摄过程中毒瘾发作，被清出了团队。最后还是孙翔带着一个摄影助理咬牙坚持，这个项目才没有烂尾。可纵是如此，原定两个半月的拍摄时间，也被延长了两倍。
Le Goff对他大为赞赏，并在事后告知，意外发生时他们本已打算砍掉亚裔线，谁也没想到在两个主力摄影师退出的情况下，他们还能完成高质量的拍摄。
“异乡者”系列在法国拿过了好几个摄影奖，孙翔本人也在国外的人文摄影圈崭露头角。Le Goff再次对他抛出橄榄枝，但他拒绝了。
拍摄“异乡者”的过程中，他越发觉得自己就是个异乡者，语言的不通，文化的差异和熬夜工作的疲惫与孤独感，都让他想家。
他开始想念周泽楷。
直到有一天，他路过一座教堂，看到阳光在玫瑰花窗上流淌，他随一个抓拍，想要发给周泽楷。
「看到美丽的景色，想起你了。」
他很快敲完了字，手指停在发送键上却迟迟没能按下去。那种雀跃的心情，在他的犹豫间，一点一点的冷却下来。
这算是什么呢？其实没有任何关联性啊。
那一瞬间，他突然意识到周泽楷为什么会给他发那些莫名奇妙的照片。
——并不是真的因为跟他很像，而是因为想他了，所以看到任何事物，都像他。
他感到自己忽然明白了一些，从前未能确证的事情。
也或许并没有完全明白，而只是单纯想见他。
意识到自己的想念之后，孙翔用最短时间交接完手上的工作，买了回国的机票。收拾完行李以后，他无聊地翻起周泽楷的朋友圈。
周泽楷不爱说话，但挺爱发朋友圈。他常常会分享一些日常。有些记录还挺有意思，比如煎成了爱心的鸡蛋，比如咖啡厅的许愿台，还有一些小抄一般琐碎的思绪记录。
他的朋友圈还不设限时可见，孙翔从后往前翻，翻到两年前。
一条记录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是一本英文书，周泽楷曾经送过他一本，叫《Enduring Love》。孙翔收到的时候还吐槽过周泽楷太看得起他的外语水平，就搁置在书房一直没看。这本显然是周泽楷自己读的，上面有他的笔记。
周泽楷朋友圈里放的那张照片，就是书的其中一页，上面写着一句注释，法语：
“il n'y a de vrai au monde que de déraisonner d'amour”
（爱超越理智是唯一的真理）
孙翔突然有一种模模糊糊的预感。
他分别给方明华和吴羽策发了条信息，请他们把周泽楷近两年的朋友圈截图发过来。
很快，他收到了两条一模一样的截图。
周泽楷的朋友圈只两条记录，一条是学术讲座转发，一条是通识课要求在公共平台展示的作业。
没有任何个人观点，也没有任何私人图片。
那些琐碎的、私密的日常，全都是那人给他的个人可见。
他越发急迫地想要见到周泽楷，一刻都不想耽误。他匆忙地改签了机票，拉起行李箱就往机场出发。
等他坐在机场候机的时候，却又觉得自己怎么那么冲动：现在就算回去，到家也是深夜，周泽楷还不一定在家。
可他并不后悔，甚至还有些雀跃。这种冲动，这种想要为什么人发疯一次的心情，他已经好久没有了。
晚上十点二十，航班落地虹桥机场。孙翔一上出租车就给周泽楷发信息，问他在干嘛。
对方发了个企鹅盖被的表情包。
他打趣到：这么早睡？
对方发了一个困困。
孙翔觉得奇怪，平时他给周泽楷发信息，对方都是文字回复，黏黏糊糊地说上几句，几乎不会用这种明显想终结话题的表情包。
但转念一想，或许是白天做实验太累了，想早点休息。
这么想着，心里又有些酸胀感，忍不住催师傅再开快一点。
车开到小区门口停下，孙翔抬头望了一眼。
从他的角度可以看到他家阳台和主卧的窗。主卧隐隐约约露出一些朦胧的光，那是他床头的小夜灯。
在空中漂泊了半天的心此刻终于轻轻落下，一些温暖的情绪在心尖化开。
他拖着行李快速走进小区，从未感觉到步履如此轻快。
11栋1单元，1202，孙翔的心情仿佛跃动的音符，随着指尖敲在电梯按钮上的动作飞扬。
电梯门开了，音符戛然而止。
“喻文州？你怎么会在这里？”孙翔对于喻家的一切都感到厌恶。
喻文州看上去有些疲惫，但看到他，还是礼貌地笑了笑。
“我送周泽楷回来。”他说，“我父亲今天刚刚做完骨髓移植。”
简简单单一句话，却仿佛在孙翔心上点燃了一吨炸药包。
“你说什么？”他难以置信地一把抓住喻文州的领口，行李箱被重重推倒在地上。
“先别激动。”喻文州双手举起表示诚意，“请听我解释。”
孙翔根本听不进去。
“你们不是已经找到捐献者了吗？为什么又是周泽楷？你们到底有没有下限！一次一次又一次！”
“对不起，孙翔。我保证这绝对不是我们的主观意愿。那个捐献者临时反悔了，我们实在没有时间再找下一个。”
“所以就想到周泽楷了吗？他愿意吗？你们这次又用了什么威胁他？”
“孙翔，不管你信不信，这次是周泽楷自己找的老爷子。”
“……你说什么？”
“他自己找的老爷子，说他同意捐献骨髓。”喻文州将孙翔的手拉开，理了理被他抓皱的衣襟，“他要老爷子跟他签订协议，归还从你那里拿走的项目，并保证不会再对你本人以及你的工作室做出任何不利行为。”
“他，怎么会……”
“他有什么不会的？”喻文州翻开手机，打开一张截图，递给孙翔说，“他在公司开线上会的时候黑进了会议系统，我们连打断都做不到。现在所有喻氏的股东和高管都传开了，我父亲的私生子冲冠一怒为蓝颜，这蓝颜还是他舅舅。”
“孙翔，他这步棋，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现在爷爷再怎么想接他回来都不得不重做考虑了。”
“孙翔，是因为你，他才做到了这种地步。”
孙翔看着不断往上跳的数字，脑海里一遍一遍回想着喻文州的话。他现在只想把周泽楷揍一顿，再用力抱抱他。
这个人，怎么能这么蠢！
可当他看到人的时候，却连抱都不敢轻易抱。
周泽楷瘦得太厉害了，本来还有些婴儿肥的脸颊，都有些凹下去了。
这样的他，令人想哭。
他在床边坐下，床垫发出细微的声响。周泽楷没有醒，大概是累极了。
其实经过长时间的飞行，孙翔也很疲惫，他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先去洗个热水澡，睡个囫囵觉，有什么问题等睡饱了再说。
可他舍不得。
他的目光一寸一寸地丈量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人，从他青黑的眼圈，到深陷的锁骨，到薄而没有血色的嘴唇，最后落在露在被子外面那节清瘦的腕骨上。
他的手上还握着手机，信息正一条条地往外跳。
孙翔轻轻地把手机抽出来，瞬间被屏保照片吸引了注意力。照片上的少年懒洋洋地靠坐在飘窗上，看着窗外发呆，斑驳的树影在窗棂上跳动，少年眼中盛满光。
那是他。
鬼使神差的，孙翔拿起了手机，在密码栏输入自己的生日，手机解锁。
他翻开周泽楷的相册，果不其然，里面满满的全是他的照片，有他睡着时的，发呆时的，散步时的，工作中的……角度从仰拍满满变成了平拍，各种各样的姿势，各种各样的场景……每一张都是他。
他这才意识到，周泽楷一直是用一种什么样的目光追逐着他，这么多年。
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真是太坏太坏了。
眼角热意涌现，他想伸手抹一把，可一只微凉的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孙翔……？”
周泽楷不知什么时候醒了，黑黢黢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似有惊喜，更多的是不敢置信。
“你这笨蛋！”孙翔忍不住俯身抱住他，狠狠地。
然后毫不意外地听到一声闷哼。
“现在知道疼了吧！让人给你扎针的时候怎么那么有勇气呢？”他骂归骂，力道还是放松了些。
周泽楷揽着他，也不吭声，只是一下一下地抚在他的背上，像是在给猫顺毛。
两人依偎了一小会儿，孙翔才慢慢撑起来。他的手指划过周泽楷高耸眉骨，瘦削的脸颊，停留在他尖尖的下巴上。
“周泽楷，你让我很生气。”他说，“我不想再看到你为我牺牲。如果我的工作需要通过牺牲你来维持，那没有任何意义，你懂不懂？”
周泽楷眨了眨眼，眼神有点茫然，但慢慢地，他好像想明白了什么，眼里逐渐有了神采。
他握住孙翔的手指，问：“我那么重要么？”
“重要。”
“比摄影都重要么？”
“重要。”
“比方姐姐重要么？”
“重要。”
“比孙心雅重要么？”
孙翔顿了顿，叹了口气：“周泽楷，她也是我的亲人。虽然我曾经喜欢过她，但后来，我就真的只当她是姐姐。”
“可我不想只做你的亲人。”少年黑黢黢的眼里只有一个清晰的影子，“孙翔，你说过，回来就会给我答案。”
房间里瞬间安静了下来，安静到只能听到心脏跳动的声音。
噗通，噗通，噗通……
周泽楷期待的目光在这这漫长的沉默里逐渐黯淡下来，失落和难过如同潮水涌上心头。
他开始后悔了：为什么要这么心急呢？孙翔或许还没准备好，再等一等不好吗？你忘了这段时间都是怎么过的吗？你还想再一次把他吓跑吗？
“其实，也不急。”他勉强地笑了笑，松开握住对方的手，“你刚回来很累了。”
他边说边坐起来，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我去给你放洗澡水。”
“别动。”孙翔拦住了他，将他推回床头，“我有话要说。”
周泽楷看着他严肃的表情，有些心慌。
只见孙翔拿起他的手机，翻开相册……
这动作让他呼吸发紧。
相册里都是孙翔，是他偷拍的孙翔。
孙翔看了他一眼，一边翻一边说。
“这是我大三时候的照片吧，是在社团办公室。那时候我睡着了。你在边上看了多久？”
“这是我参加运动会。我记得接力的时候我还崴了脚，被人背着下的赛场。你从看台上冲下来，拽着我的衣服走了一路。”
“这是在我的摄影棚，我都忘了什么时候带你去过。当时我在拍模特，你就在下面拍我……”
他每说一句，周泽楷脸色便白上一分，他吃不准孙翔在想什么，是发现了他这些偷偷摸摸的小动作以后，要来跟他划清界限了吗？
手下的被子快被他拽出个洞来，他甚至没有勇气，抬头看孙翔一眼。
“这是我出外景吧，那一天的太阳应该很大，你的照片都过曝了……这么大的太阳，你跟在我后面跟了多久？”
孙翔顿了顿，放下手机，叹了口气说：
“……周泽楷，你一直跟在我身后，偷偷拍我，不累么？以后别躲了吧，你想怎么拍就怎么拍。”
周泽楷骤然抬头，他看到孙翔的脸越来越大，一个轻如羽毛的吻落在他的唇上。
“如果这是你想要答案，我给你。”
“什……么？”这幸福来得太突然，让周泽楷都开始怀疑自己在幻听。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又用力咬了一口下唇。疼痛感在皮肤上蔓延，他抬起头，一瞬不瞬地盯着孙翔，眼圈慢慢地红了。
“你……不是安慰我吧？”
孙翔看着他湿漉漉的眼睛，心脏像被泡在热水里，酸酸胀胀地疼。
“不是安慰，周泽楷。”
他握着周泽楷的手，捏了捏。然后拿起自己的手机，点开相册，找到一个名为ZZK的文件夹，递到周泽楷手里。
周泽楷在他的眼神示意下点开了文件夹，发现里面都是自己的照片，睡着的、发呆的、散步中的和认真工作的……每一张都是抓拍，但拍得很美。他的表情多是安静而恬淡的，能看得出拍摄的人当时是用一种什么怎样的心情去捕捉这样的画面。
“对于摄影师而言，镜头是他和世界对话的语言，是他最真实的表达。或许从哪一个瞬间开始，我对你的感情，就不单纯是对亲人的爱了，只是我刻意忽略了这些。好在现在还不算晚。
“在我还有勇气的时候，我想说，周泽楷，我们在一起吧。”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表情有些羞赧，但看向对方的眼神，坚定而温柔，就像他的镜头在说话。然后，他看到那双湿漉漉的眼睛，终于散尽了阴霾，像是憋了许久的一场雨，倾盆而下。
周泽楷抱着孙翔，哭得几乎无法呼吸，他像在沙漠中走了太久太久的旅人，终于寻到了他的绿洲。
两个人的关系就这么简简单单的确定了，没有轰轰烈烈的山盟海誓，也没有鲜花和爆竹。孙翔只是更新了一条朋友圈，配了一张图，上面是十指相握的两只手。
周泽楷点了个赞，转到自己的朋友圈。
两个人也不存在什么磨合期，他们对彼此都太熟悉，虽然中间分开了半年，但多年的默契并没有消失。相反，这短暂的分别让孙翔能够以更加平等和客观的眼光看待自己的男孩。
然后发现，他的男孩变得更迷人了。
孙翔的工作室发展得也很顺利，有了在法国积累的经验和人脉，他的转型十分平滑。找他谈合作的人越来越多，但他只挑自己感兴趣的，赚多点赚少点，他不太在意。
反正周泽楷很能赚钱。
周泽楷大四留校保研，空闲的时间多了起来。他开始陪着孙翔满世界跑，吴羽策说他们是一边工作，一边度蜜月。
两人各自在自己擅长的领域发光发热，偶尔给周围人撒撒狗粮。
三年后，周泽楷研究生毕业，注册了自己的软件公司，成功拿到了天使轮投资。
孙翔的摄影作品拿了国外大奖，拉满了关注度，回国之后便开了个人摄影展。
在摄影展上，有一幅未命名的照片，引起了众多摄友的关注。
那照片上是浓重的黑暗，只有一双明亮的眼睛，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前方。
有人说那是守望，有人说那是期待。
只有他知道，那是他宿命的相遇，是他不舍的羁绊，是他筋疲力尽之时，会托住他的力量。
负责采访他的小姑娘也是个机灵的人，问了他的创作心路，问了他的成功经验，最后转到了他的情感生活上。
“有人说，每个人艺术家心中都有一个缪斯。孙老师，我们特别想知道，您的缪斯，是不是就是那双眼睛的主人？”
话音未落，现场的人都笑了。
孙翔也笑，一边笑一边转着无名指上的戒指，眼里有一抹温柔的月色。
他说：“他不是我的缪斯，他是我的塞壬。”
孙翔的访谈引起了一波讨论的小高峰。有人甚至专门写了一篇小作文，分析塞壬和缪斯的区别，说塞壬具有三重含义，一重是美的，无论在外貌还是在声音上；第二重是诱惑的，来自于身体也来自于声音，这种诱惑包含着“献身”的一面；而第三重则是危险的，是理智无法抗衡堕落，是不能自拔……【注】
网上讨论得沸沸扬扬的时候，周泽楷正在客厅看访谈回放，最后那段话被他反反复复放了好几遍。
“还没看够啊，你都看一下午了。”孙翔从他手中拿走遥控器，递给他一个苹果。
周泽楷顺势拉住孙翔的手，把他扯进怀里。
“我是塞壬？这么危险？”他压低了声音在孙翔耳边说，说完还轻轻咬在对方的耳骨上。
孙翔被他温热的气息撩得有点脸热，不甘示弱地翻身把他按到沙发上，两腿一叉跨坐在他身上，弯下腰抵住他的额头，几乎贴着他的唇说：
“是啊，我的塞壬。如果只有触礁才能拥抱你，那我甘愿赴死。”
End
【注】这段有参考李浩：《思忖的涡流》，《贵州日报》2023.4.16
